申屠曛擡起雙手,交叉疊在後腦勺,靠在牆前,披風折在膝上。
行,行,你就這麼睡在這裡。
木門投出殷漱離去的身影。
總算走了,他的目光從木門上滑下,滑到披風上,又滑到烏膏上……
殷漱回到房間,擱下提盒,扔了簪子,脫掉木屐,上床睡覺。
門口敲音。
打開房門,隻見張塘帶着阿光端着西門十映的湯藥過來。
張塘滿臉堆笑:“郡主,這麼晚,您還沒睡啊?”
殷漱點頭。
張塘道:“盤展雖然出了的很多異想不到的事情,幸虧真相大白,否則很難收場啊。”
秋香她?
張塘道:“她在牢裡很好,司寇府上下都會好好照顧她的,您不必擔心。”
風裡切來一句歌聲,“讓我玩玩你的小香豬好嗎?你快來追我,快來追我啊。”
張塘道:“郡主,連汀蘭都忘記了嗎?她本來是侍奉四公子的婢女,四公子去世,她深痛内疚,精神錯亂。偶爾舉止正常,偶爾念及四公子就胡亂唱曲。大夫人本來要把她被送出府去,王爺慈悲之心将她送與四姨娘做婢子。”
原來如此。
張塘道:“這個丫頭又讓郡主受驚了,她經常會胡言亂語,我們都習以為常。”
“讓我玩玩你的小香豬好嗎?你快來追我,快來追我啊。”
張塘道:“不打擾郡主了,現在已經塵埃落定,您明日等着去看望秋香吧,王爺有公務在身,所以就囑咐我把這個牌子給您。”
好,我也就不打擾您了。
張塘道:“您早點睡,我還有事就不耽誤您了。”
她收下湯藥,手裡附言:請走好。
目送張塘。
那牆邊的申屠曛做起一個噩夢,他在夢裡看見許多的寺人圍着被捆起來的母親,跪在梁恪的面前,梁恪要斬母親的首級。
“住手…”申屠曛驟然睜眼。
另外一個房間結到他夢呓的殷漱,一直醒着,這就是耳朵捂不過來的樣子嗎?
聽他的夢呓,安能睡覺?
再次調整睡姿,她蹙着眉頭,磨人精啊磨人精。
清早,馬車響過雍丘街市時,已經有無數的馬車被水靈靈堵上了,受新酒節的影響,部分路段馬車流量較大。
殷漱掀開轎簾,遠遠地望見稚堞連綿不絕交着雙阙,相吟堂的畢成帶着西門十映進一家茶坊,茶坊的門口都是賣麥芽糖的攤販。
轎内的冬葵揭起盒蓋看,盒裡同色隔開放的九塊糕點,沒跑糖,沒露餡,沒偏皮。馬車已到圜門前,有兵把守,将刀阻路。冬葵揭起轎簾,探頭出來,逢兵出示令牌,冬葵已報家門:“我們是蕭府的人,奉景安王爺之命,前來探望蕭府婢子秋香。”
守兵退開兩三步,雖嫌麻煩,但沒法不稍微檢一下探監的人,極不耐煩将刀頭向内橫了橫:“步行進内,不得乘車。”冬葵表謝,附呈守兵一小盒糕點,忙跟殷漱踩下馬車,進到圜門内,裡邊很偏僻,像一條小巷,往裡走,有一個小木門,推門進去,南邊一排一排數十間牢房,看樣子以前也曾是馬棚,走着走着,已是滿身着汗,一聽見瓦上的烏鴉在慘叫,馬上渾身一涼。
過盡北邊的一間一間牢房,隻見松樹掩映的盡頭裡,那賽馬石墩孤零零立在路邊,路邊左右各有一口大水缸,上面架着珍珠棉竹劈成的水渠,在雨天裡做漏壇。中間一路左右長出不知名的小草,已被烈陽蒸得蔫頭。
又過三四重牢門,都有人把守。冬葵上前通禀,守門闆着臉,放人進去,一路到階下,到一個下邊,周遭都是夯土漆圍的土牆,這裡邊暗無天光,牢門對面的土牆上面,有一個豎插栅欄的方窗,窗口斜斜飄出兩捆稀薄的陳舊的煙道。
殷漱探手,敲兩聲牢門。
裡面蓬頭秋香聽到木杆發出“砰”響。
轉頭看去,翻坐起身,手忙腳亂的理發,已經近前的她們,秋香高興地望着她們,輕輕翕動嘴唇,已在念她的名字:“郡主,冬葵,你們都來了?”
殷漱和冬葵一齊取出盒裡的糕點,把碟子從木杆裡遞去給她放在舊桌上。
秋香接住糕點盤子……全是她平時最愛吃的。
她一邊高興,一邊生起胃口,本來髒亂的臉上泛出一抹高興,伸手抓來吃,一邊吃,一邊謝。
“秋香,你好好活着,總有出去的一日,”冬葵見她淪落至此,心裡急得像火燒一樣。
殷漱望着她,反見秋香的眉眼平靜的看過來,擡着腦袋笑說:“我如今成這樣,這是自找的麻煩。”
她一向會用一種好道理貫穿各類事務之中,這次坐牢也是樂觀起來。冬葵不會安慰的,急如星火的聽秋香把過去的事情說來,眼睛睜得認真。
原來,秋香被蕭府買入府前,生活非常貧困,她姥姥過世時的一口棺材是向倓順手送的。
冬葵聽後,優柔寡斷,攥緊木杆:“這樣說來,他還是一個好人,但他也不能教唆你偷東西。”
秋香聽了,笑着,“他在教唆我,我卻還了恩情,豈不是兩便。以前咱們在一起,從來沒見你這麼擔心我,我現在有什麼怕的,不就是一條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