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到窗邊,隻見房裡的冬葵還未安息,推門進來,冬葵連忙擦拭眼角的笑着:“郡主怎麼還沒安息?”
殷漱見她連妝也沒卸,手裡還收拾衣物。
“郡主,快些坐着,”冬葵坐在床沿,還在為秋香的事正在房裡傷憂:“我們一同入府,這麼多年,秋香從未犯過錯,也沒惹出什麼事情,倘或說我偷盜還能說得過去!”
殷漱在她的掌心寫道:我們明天去探望她。
冬葵點頭:“郡主,皆是我之過,我與秋香步步相随,卻沒有瞧出她做的這個危險的事情,那四季盤究竟怎麼個來曆?還要火燒血澆?”
殷漱寫道:我也不知道它的來曆,聞花子栝言自河邊挖掘出來的料,盤骰尚有現成的詩。
“天生地養的美石,經四公子雕琢成禮器,秋香為何看重它,而今已飛天,豈不禍了她,不想了,夜深了,郡主,你該安息了,我們明日再聊。”
兩人再叙一回話,殷漱意欲回房。
夜深人靜,殷漱看見小厮提着燈籠穿巡走廊,慢慢走遠。
先回房間。
在黑暗的角落裡,有東西在風裡蠕動。
風裡卷來歌聲,讓我玩玩你的小香豬好嗎?你快來追我,快來追我啊……
四處張望,誰在唱歌?
聲音突然停止了,隻剩涼涼的寂靜。
忽然走到西小院的門口,翻進牆裡,摸到屋檐下面,推開了門,房間漆黑一片,她輕輕地關門,入目就是被蓋上白布的架子,裡邊安安靜靜的,都是一些花瓶擺設,還有房梁與地闆勾勾搭搭的蛛網。
搜曲無果,返回房間取物。
找去佛堂。
佛堂的窗台上那盛在白色的大口的深腹的平底瓷碗裡,泛出琥珀般的透瑩瑩,與天上的皓月争柔美,溶化了星光的夢。
似也溶化了他的夢。
申屠曛的臉蒼白的,似沒了血色,月朵兒自窗外投進來,投進他的眼中。
眼底陡然一驚。
“今日已是六月初十日,” 既是他離開的日子,也是他的生日,過了今夜,他可又老一歲了。
而他自己也不知不覺到了二十三了,不得不承認已經找了很長的時間了。
往左看一眼,一面放經書的牆,堆着書墳。往右看一眼,三四墊子,靠裡的邊上還有香器,這是一間“不會呼吸”的房間,夏天悶熱,冬天寒冷,并不住人,今夜卻困住一個人。
深夜幽靜,不聞一聲狗吠,不聞一聲梆響,不聞一息止逝。
不想了。
申屠曛站起來,剛想去牆角阖眼,門的縫隙裡閃動一影,空氣裡悠來一股珠落梁塵的清流。
蕭景澍!
她已悄悄進來,已放下一沓外用藥,探頭瞄隙,轉身關上門。
申屠曛擡頭看一眼蕭景澍,已到她的身後。
剛剛轉身,馬上捂着申屠曛的嘴巴,噤一眼他,不要出聲。
直到外邊值夜的嬷嬷,繼續打起瞌睡,這才放心。殷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又看一眼窗台的平底瓷碗。
申屠曛見她到佛堂:“郡主,終于還是找過來了。”
那一條魔鬼魚隻是刺了她,卻是連性子也大大不同了,仿佛刺上一種轉性的毒。
他現在幾次見到蕭景澍時,她身上都在輕輕的晃音,好像帶了什麼會叫的罐子?,她的神情也變得說不出來的蓬松。
這房真暗,像沒門沒窗一樣。
殷漱已是一對“不許他亂呼喚”的目光。他被她捂着嘴巴,她好不容易摸進來,要問他一些話,方才見瓦上溜出一個人後,更疑他來蕭府别有居心。好不容易趁嬷嬷睡着,廚房拿到的吃糕也帶來,藥膏也帶來。
這時,殷漱放開他,轉過身去,擡在黑暗裡的頭,打量周遭,聽得他問:“郡主,這麼晚,還不睡覺。”
桌上竟有酒樽,已盛酒的酒樽。
一個人到處看,方才在廚房用烏雛色帶子捆住廣袖,竟忘記脫去。
擡袖沉肩,不管它了。
申屠曛站在她的身側,很快閉上眼睛,很快再度相視,問:“郡主什麼意思。”
她已舉出一簪:“你想要這個嗎?”
申屠曛睜大眼睛,看見一隻簪子,搶是要搶的:“給我。”他穿着套灰布衣,卻見褴褛鳴。腰間随随便便系着根綠縧子,髻中随随便便綁着根綠發帶。
殷漱舉高簪子,并不打算還他,要給他提條件的樣子。
殷漱看着申屠曛轉開眼神,去找他的拐,這把拐要比上次的拐子長很多,手柄是用黑色木頭所制,還是新的,比原來的新。
簪子兜于袖。
她走到一張舊案前,把今晚做的食盒提到案上,師父隻教過她整理妖怪的法術,從沒教過她如何做糕點,咬咬牙,還是打開盒蓋,把糕盞搬出來……管他愛不愛吃。
申屠曛抱臂在旁,看着殷漱,抓着她的一條胳膊,把她拉起來:“郡主當回去了。”
捏遞給他一片糕。
“郡主,你是從公宮裡學出來的,膳食為何會做成這個樣子?走姿坐姿為何都與從前不同?”雖然還是大家閨秀,禮儀周全…實在是說不上來的“故作”。
她想轉移話題,跟你的小廚娘确實沒法比的。
殷漱把自己的手從申屠曛的拉扯中拽回來,轉念一想,手裡成話:我哪有力氣細做,你都不想想,今天我們蕭府女眷有多辛苦,在無稽崖的時候差點丢了小命,許多人吓得魂都沒有了。
他的怪眉翹得很高,像燕子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