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瑞見此,情知扭不過:“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蕭雨村冷聲:“王爺,郡主,近日屢次忤逆于我,你們已不願敬重為父?”
衆人忏悔:“不敢忤逆父親的意思。”
蕭漁村道:“如此是言,你們亦是贊成為父的決斷了,拿下去,加杖打這婢女!”
衆人謝罪罷,起來擡頭看着一主一婢被架走。
殷漱回到屋子,屋子裡還有一抹光,微弱的光,光照案上的簪子。
連沐浴過後的水煙都沒溜進深藍的焰心。
月光還沒有記起她的時候,她擺開木牍和筆,坐在案前靜等。
聞得一絲陰涼涼的氣,殷漱方才放下蜘蛛,執着黑筆寫:你來了嗎?
四個深灰的字邊很快浮個藍字:是。
沒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殷漱續寫:今日的盤展,你看了嗎?
對方寫道:嗯。
殷漱想了想,寫道:你怎麼看盤骰之謎?
對方慢回:從不信謎。
殷漱一想,忽然一笑,寫道:你也是個謎。
夜很熱,案很熱。
殷漱在昏暗的燭光裡寫着:賺那四季盤是好是壞,你是好是壞?
字落,想到世人不就像這支殘燭一樣,好人如何,壞人如何,誰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命運?
殘燭也有它的輝煌和從容。
沒見過對方的面,沒寫過對方的名字,沒聽過對方的經曆。
卻已是足夠。
卻已是陌生裡不用賠熟悉。
兩人在浮與伏之間溝通,都是沒有實質性内容的交流。
這鬼救了蕭景澍,以為蕭景澍生還。
是好是壞?還不明顯嗎?
多此一問。
對方沒有回答,想到對方可能會覺得自己話多,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像是一根卡咽的發澀的刺,咽下去苦,吐不出來難受。
這昏暗木屋裡的深夜鬼影,仿佛就是這陌生的城池裡的仙洲,供她喘息的仙洲。
香墨流連竹筒,指腹留戀黑筆,不能寫太多,不能寫掉墨化影散。
竟是猶豫。
殷漱坐在案前,目光僵住木牍,前方并無鬼影,鬼影仿佛去了鬼邊。
彈指一揮火苗間,時間稍縱即逝。
隻見黑筆懸于牍上,起勢而頓,在她的無法鑒别的字旁悠悠寫着:好壞之辨,準繩何在?
殷漱一塌眉頭的的臉上,爬上被濟之色,實深實輕的漏出心事。
隻看着藍迹的字,蹙眉在所難免。陷入輕描淡寫的問中,周遭跟着她啞。
刮垢磨思的想了想,殷漱寫道:該殺一個人,不知曉該不該殺。
筆尖一滞,遲下下,緩緩懸,這一回的牍上,已出鮮字:雞蟲得失何須管,行義之事,雖手段不佳,亦可去殺。
殷漱望着那一句話,困心衡慮,下着決定。
執起筆,再寫道:可是他輕弱無能,既不得名,也不得錢,還招苦頭,反而不想捶走他。
對方的回答很快落在她的字旁:養肥再捶。
然後,她就笑了。
她的笑,就在唇隙泛開,就像這滿案般光中的一滴蠟。
想到師父,在四字邊上寫一句話:以善為本,以惡為忌,行善之事,遠惡之道。我這卻是拐彎抹角,養片玄圃。
思想平靜後,她又成為不容易讀的蕭景澍。
目光遠望着一塊拐在夜空上的蒼白錐青的圓圓的高織皮。
年底,她将對她有收留之恩的假夫君在這滿庭水窪裡把酒拆謊。
不就半年。
離封印凇澤咒的法力減退的期限還有些許時光。
這樣決定。
椟筆交談的這一回比以往要久,對方不響了,她收筆離案,去按月光。
精神一濟,心中有數,摸去廚房,挨着竈台,參湯不會做,陷入糕裡思索。
月宮在值夜班,佛堂的外面,灑掃嬷嬷正在看門,殷漱想進去探看情況,繞殿一圈,碰見一嬷。
嬷嬷見殷漱過來,親自提袖去迎:“郡主,沒有老爺之命,莫得入内,望勿使小人為難。”
殷漱拿出食盒,手中是言:那你将這些糕給他。
嬷嬷說:“郡主,沒有老爺之命,不能送膳,還請郡主體諒我們做下人的。佛堂非常安全,沒有人來打擾郡馬,也絕對沒有人能送食。”
殷漱跺腳,看一下嬷嬷身後的佛堂,又對上嬷嬷的視線,嬷嬷搖了搖頭。
殷漱陡然間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不由得心中一驚,回頭看時,蕭景瑞道:“你們推三阻四,還認這個郡主嗎?速将點心送入室内,若父親責備,皆由我來承擔。”
嬷嬷道:“是,小的即刻送進去。”
蕭景瑞拍了拍殷漱的肩膀:“妹妹平日一直厭跟郡馬,今晚郡馬不在身邊,你又想見到他了?”
殷漱一聽,連忙搖頭。
蕭景瑞道:“你要不要進去坐會兒,去到裡邊看看他,郡馬若能見到妹妹定會高興。”
殷漱搖頭,搖頭的意思大概是不必了,本來想問問他,需要什麼,既然他在受罰,就不打擾他。
殷漱看一下窗,這才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