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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之下,飛過兩個極快的身影。
夜風吹起明棠的白衣,長袖衣擺蕩在空中,獵獵作響。無一緊跟在她的身後,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周遭群山環繞,偶有前代古刹。明棠在一處古刹塔頂停下,無一會意,在矮于明棠的垂脊上站定。
“不是同你說過,不計一切代價,勢必拖住封笃麼?”
開口時,明棠已經完全沒有先前同湯敏敏講話時的溫柔,她的聲音像是淬了冰,由内向外地散發着寒意。
與此同時,巨大的威壓降下,壓得無一雙腿發軟。
無一連忙單膝跪地:“聖女明鑒。尊上前往停沙河時,與我們率先埋伏此地的異化玄武與靈體大軍相遇。尊上所帶的十三位近衛與九位玉子皆隕落。可尊上修為高深,硬是隻身突破了結界,回到了湛山。”
“封笃可曾受傷?”
“似乎…不是外傷。尊上回齊天道後,不許任何人近身,卻十萬火急下令要召您回去。”
聽到這裡,明棠冷冷地挑起一邊嘴角:“對他而言,也隻有這時,我這【聖女】才有些用處罷。”
“憑他的修為,你們設下的詭陣與異化玄武實際根本傷不了他半分。封笃隻不過是想以此為借口,來看我有無二心罷了。”
這種時刻都被提防着、被下套的事實,明棠早已清楚。
說她是齊天道的聖女,是封笃的左膀右臂,可實際上,她是從無數玉子當中勝出的那一枚,也是封笃最為警惕的那一個。
想到這裡,明明應當習慣了,可明棠胸中卻是第一次火燒一般。
隻是激蕩的感情又并非因為封笃而起。
在說起封笃時,明棠的腦海中突然閃過湯敏敏難過的表情。
【離開齊天道,好不好?】
那個女人是這麼問她的。
“……”
明棠不自覺地吞咽一口。
她的情緒,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湯敏敏影響到這樣的程度。
……真是失敗。
月光下,一條鞭子從明棠的裙底鑽出,一圈圈地纏繞着她的身體爬上來,最後頭部乖乖落入明棠的手中。
明棠的手指輕輕點了下業火鞭,隻見那鞭子就像是某種蟲類一般,一口嘬住了明棠中指指腹的肉。
它貪婪地吸食着明棠的血液,因而身上不停地有紅色的絲線流過。
明棠閉上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似是對這種疼痛習以為常。再睜眼時,她的眸中已經沒有任何情緒。
再也看不見方才的激蕩。
月光之下如此景象,看上去詭異得很。
無一低頭,不再繼續:“聖女英明。”
“隻是我這次單單學會了熾陽炎,不能讓封笃知曉此事。”明棠淡淡說道,“将針給我。”
“是。”
無一将懷中的布包攤開,裡面頓時寒光凜冽,一排銀針密密麻麻地出現在了明棠的眼前。
她松開落到自己手中的鞭子,轉而并起雙指,輕輕向上一擡,便有一根約莫手指粗長的銀針從布包飛出,飄到了明棠的眼前。
明棠凝視了長針一會兒,她的手指朝着右肩一動,那銀針便毫不猶豫地刺入了明棠右肩膀上的穴中!
“唔……!”
明棠身子一抖,甚至嘴角落下一道猩紅。
長針沒入血肉,帶來的是徹骨的痛意。
無一看到明棠此番痛苦模樣,他連忙道:“聖女三思!您與李淮相鬥,本已身負重傷,若是再自行封脈,恐怕您……”
“無妨。”
明棠打斷了他的話。她從劇痛中掙紮起身,看向南方湛山的方向。
——也是齊天道所在。
明棠的兩邊嘴角同時揚起,可是她眼睛當中卻毫無笑意,因而這個笑容看上去就顯得無比詭異。
“這些債,我遲早會從他身上一一追回。”
“無一,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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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湯敏敏杵在原地許久。
她的身體就像是僵住了,今夜發生的事情一股腦兒地回湧進來,在她的腦海中閃現出一抹抹回憶,讓她動彈不得。
直到從遠處傳來一聲呼喚,才将湯敏敏拉回現實。
“……?”
她茫然地回過頭,就看到月色之下,朝她跑來的金鸾和塗山清越臉上焦急的表情。
兩人來到湯敏敏身邊,先是被竹林的慘狀給驚了下——先前他們來時還長得好好的竹林,現在約莫一間房屋大的地方全部都被夷為平地。
更别說周遭還有無數橫七豎八倒着的竹子,和不遠處血肉橫飛的屍體。
“這是……怎麼回事?”塗山清越目瞪口呆。而金鸾則是連忙前後打量湯敏敏,确定她沒有受傷。
“師父?師父!你沒事吧?!”見到湯敏敏的目光有些渙散,金鸾擔憂地叫了她好幾聲,湯敏敏才像是反應過來一點似的。
湯敏敏的目光依次停留在金鸾和清越的臉上,複又看了地上的那一灘屍體。
屍首分離,李淮的面容原本就布滿了燒傷,他的腦袋在地上骨碌碌地滾了一圈,血肉模糊到看也看不出來本來的模樣了。
一副慘狀。
沒有了結界的庇護,刺骨的血腥味一下子就湧入湯敏敏的鼻腔,激得她幹嘔出聲。
她推開金鸾的手,連忙跑到一旁扶住竹子,低頭嘔吐起來。
“嘔……!”
見着湯敏敏這般模樣,金鸾和塗山清越交換了個眼色。
周遭被破壞得如此之大,而且地上還有個屍體,明棠也并不在師父身邊……恐怕方才發生的事情,并不是他們想象的魔修入侵那麼簡單。
随着李淮的死亡,籠罩在竹林上空的那一層白霧也漸漸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