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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風煙俱淨，萬籁無聲。

明棠看着面前湯敏敏的臉。

女子的言辭懇切，雙眸之中滿是痛惜。

她輕輕地握着她的手，那樣輕微的力道，隻要明棠稍一動動胳膊，就能将手從湯敏敏的掌心裡抽出來。

可是湯敏敏的手，好溫暖。

就連她自己冰涼的手指，仿佛都染上了湯敏敏的體溫。

她從未産生過這般奇怪的感覺。

“……”

明棠動了動嘴唇，最終卻沒說出什麼。

“明棠！”沒有得到明棠的回答，湯敏敏似是着了急，可即便如此，她也隻是輕輕地晃了晃明棠的手。

片刻的安靜後，明棠問道：“……怎麼突然這麼說？”

聽到明棠終于有了幾分反應，且并非排斥，湯敏敏的心下這才安定了幾分。

周遭的結界已經開始慢慢消退了，連帶着結界内的地面也開始晃動。

湯敏敏穩住心神，對明棠說道：“方才我在結界内醒來，受到了幼時你的指引，看到了一些過去的景象。”

“……”明棠的手指下意識地輕輕扣了一下湯敏敏的。

“我看到你跟一個男孩以性命相搏，最後将他反殺……”當時的情景，湯敏敏光是回想起來就覺得心中難過，“還有齊天道的首領，封笃。他說你做得很好，還說想要活下去，就要不擇手段。”

這些話隻是複述出來就讓湯敏敏于心不忍，她下意識抓緊了明棠的手：“他作為齊天道的首領，怎麼能說這種話出來？”

明棠的眼神有幾分飄忽。

“明棠，封笃是不是在你的體内下了毒？！我看到你任務失敗，他就對你下了毒手……”

“還有你剿滅晴蕪宗的時候，我……”說着，湯敏敏的腦海中便浮現出那對晴蕪宗母子的模樣，那位母親臉上的淚水，還有孩童懵懂的表情，“我看到你……屠了一整個宗門。”

湯敏敏的心抽痛起來。

“是封笃逼你這麼做的，是不是？是他逼迫你們同門之間互相殘殺，逼你必須完成任務，如果不照做就會引發你們體内的毒，是不是？！”

湯敏敏很少有咄咄逼人的時候，可是現在，她顧不得了。

設身處地地思考，若是她自己身陷明棠的情況，那她估計早就在入門的時候就撐不住了。

更不用說像明棠這樣，邁過所有的苦難，最終成為齊天道的聖女。

這麼多年，明棠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苦。

在天學殿内那般潇灑的明棠，聖潔如同蓮花一般的明棠，從第七位直接挑戰到第一位的明棠。

竟然經曆過這麼多的不堪。

從前的湯敏敏是不知道内情，就算知道了，那時的她也沒有能力拯救明棠于水火之中。

可是現在，她是一莊之主，她能做到很多學子時期她做不到的事情了。

她也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來為明棠開辟出一方小天地。

湯敏敏焦急的面容烙進明棠的眼瞳裡。

這份感情，讓明棠感到陌生。陌生到身體下意識地就想從湯敏敏的目光下逃離。

她抽了抽手，可是湯敏敏此刻又将她抓得緊緊，她根本動彈不得。

明棠從未在任何人看向她的眼眸中見過這種感情。

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他們看着她，眼中最常見的就是憤恨與恐懼，避之不及。他們口中的話，多是咒罵與求饒。

他們憤恨地咒罵明棠下地獄，又苦苦哀求她放過他們，可那又能怎樣呢？

她會好好地活下來；該死的人，終究還是會死在她的鞭下。

可是從來沒有人，會像湯敏敏這樣，看向她。

這份感情……叫做什麼？熾熱到快要将她灼傷。

不過明棠終究還是穩住了自己的心神。她閉了閉眼睛，睜開眼的瞬間，似乎就又一次變回了曾經的她。

“……敏敏，你要知道，齊天道會有很多個【玉子】。”

她轉而扣緊湯敏敏的手指，娓娓道來。

周遭的環境倏地一變再變，就像是襯着明棠的話一般，閃回到了那些漆黑的建築裡。

“玉子？何為玉子？”湯敏敏看了一眼周遭齊天道的建築，疑惑道。

她從未在玄門中聽過這個稱呼。

“玉子，便是齊天道内預備成為聖女和聖子的孩童的統稱。”明棠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在說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而我，也曾是玉子之一。”

湯敏敏剛想說，現在明棠成為了齊天道的聖女，那必定是勝過了其他玉子，才會有如今的地位。

可是她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那個男孩兒倒在血泊之中的畫面。

湯敏敏好像明白了什麼，她一下子說不出來話了。

明棠觀察着湯敏敏變幻莫測的臉色，最終還是輕輕點頭：“……正如你所見。”

“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論從什麼角度看，湯敏敏都無法理解讓同門自相殘殺的行為。

或許從小師父就教導她，要敬愛自己的師兄師姐；而師兄師姐們，也同樣用他們自己的方式來呵護湯敏敏。

她不明白，大家同樣都是一個門派的師兄弟、師姐妹，為什麼一定要争個你死我活。

“因為隻有最強的人，才配為尊上效力。”明棠的聲音也是淡淡的，“每一日的生活皆是以命相搏，完成任務也好，同門厮殺也罷。你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殒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陽。”

“因而步步為營，步步緊逼。”

明棠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這樣的日子對她而言已經習慣。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或許最開始的時候還想着去反抗什麼，到最後，已經逆來順受，甚至成為這種生活的伥鬼。

“一日，隻是簡單地用膳，便有五位玉子七竅流血倒下。尊上說，若想成為齊天道的聖子與聖女，就要時刻提防他人，即便用膳也不能掉以輕心。”

“若是任務失敗，等待着玉子的就隻有阿鼻地獄一樣的懲罰。生死由天。所以我們從來都是隻許成功，不準失敗。”

其實明棠一開始沒有想告訴湯敏敏太多的。

畢竟她能夠感受得到湯敏敏對她的喜歡，她也知道，隻要告訴湯敏敏一丁點關于她在齊天道的處境，湯敏敏就會心疼她，甚至奉上她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