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千戶見赫連尋的神色并不好,有些害怕:“蜂雀大人……還在處理搜救的收尾工作。”
見赫連尋還要開口,宋雲栀一把握住了赫連尋的手腕,不動聲色搖了搖頭。
随即她又回頭對那百戶說:“叫什麼名字?”
“屬下……阿圓。”名為阿圓的百戶道。
宋雲栀淺笑:“行了,阿圓你下去吧。布置得很用心,辛苦你了。”
得了宋雲栀的指示,阿圓再一次确認過赫連尋的臉色之後,飛快地退了下去。
見阿圓走遠,宋雲栀下巴點了點營帳裡面:“進去吧,歇一會兒你還得接着忙。”
兩人沒在營帳前多停留,先後走進去之後,宋雲栀先在支起的床榻上坐下,然後整理了一番袍袖。
“在車上坐得這麼近都沒見你不自在,如今換個地方你倒是拘謹起來了?”宋雲栀拍了拍身邊的空處,“外面估計還有沒抓到的眼線,你我分居不合之類的謠言傳開,對我們都沒好處。”
赫連尋撣了撣袍袖,清了清嗓子後在宋雲栀身邊坐下。
可還沒坐踏實,宋雲栀又想起了什麼起身走向另一邊。
赫連尋就這麼望着宋雲栀的背影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直到宋雲栀搓了一塊帕子回來。
“手。”宋雲栀攤手面向赫連尋。
赫連尋也猜不透宋雲栀想做什麼,伸出手放在宋雲栀的手上,意外地十分乖順。
下一刻,就見宋雲栀取來帕子給赫連尋擦手。
“搜尋屍首的差事不容易,切記别上來就受了傷,”宋雲栀方才輕快的神色一掃而空,“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誰知赫連尋彎起了眼,故意調侃道:“擔心我出意外?”
宋雲栀指尖上的力道中了些,卻沒等開口就被赫連尋打斷:“我們能想到疫病,他們也能。不過無論疫病會否發生,他們是否會從中作梗。路已經走上了,沒有回頭的道理。”
“你既然信我,我自然不會辜負你。”
宋雲栀手上動作稍頓,看着赫連尋這般一本正經地同她分析竟有些不習慣。
從前都是聽别人的意思辦事,如今能與人平起平坐商議,這種感覺的确不差。
待到宋雲栀提赫連尋擦幹淨手,确認沒有什麼外傷之後,她從桌上拿來兩個阿圓備好的饅頭,分了赫連尋一個,與他并肩坐在榻上。
赫連尋拿着饅頭,側眸看着宋雲栀一口一口吃着,放緩聲音說了句:“你若是吃不慣,讓阿圓給你開個小竈。”
“不至于,”宋雲栀很想說更差的東西她都在冷宮吃過,但她隻是一笑帶過,換了個話題,“需要我幫你梳洗麼?”
這一問宋雲栀當真是問得十分認真,可赫連尋聽着卻不是這麼個意思。
他側眸掃了一眼宋雲栀,隻覺得宋雲栀怎能如此心寬,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似的起了身。
“我自己可以,”赫連尋道,“你若是累了先睡便可。”
宋雲栀也沒跟赫連尋客氣,隻是将兩張被褥都鋪好之後,選了靠裡的一邊睡下。
似乎是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宋雲栀感覺到一邊洗漱的動靜輕了,但别的動靜沒有接着傳來。
她睜開眼,望向赫連尋的方向,見他果然在本就不大的營帳内尋找另一個可以睡的地方。
宋雲栀支起身子:“這裡睡得下兩個人。”
赫連尋回眸,又轉過身:“我知道,”說着,他又一陣思索,“你若是介懷,我可以睡别處去。”
“都這般境地了我若還介懷,那真是忘恩負義了,”宋雲栀大概能猜到赫連尋在擔心什麼,隻是在這上面意外有些謹慎過頭的赫連尋倒是更讓她覺得有趣,“莫不是赫連大人有些怕了?”
就聽赫連尋一聲嗤笑,随即幾步過來坐在了榻邊。
“你我本就是夫妻,”赫連尋轉身整理床鋪,“我怕什麼?”
說着,他便卧上了榻,然後熄了燈。
宋雲栀望着赫連尋側躺的背影過了一會兒,随後緩緩躺下。
兩人之間隔着一段名為“分寸”的距離,卻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赫連尋沉有力的心跳在寂靜中傳來,就如馬車颠簸中将宋雲栀包裹。
她似乎少有睡得這樣安甯過,赫連尋在的地方卻次次如此。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宋雲栀轉身合眸,微不可聞地發出一聲歎息。
但不過多時,赫連尋的聲音再次傳來:“有任何事,喚我起來。”
宋雲栀自己都沒覺察地嘴角微揚:“好。”
“好生歇息。”赫連尋道。
就像是背水一戰之下唯一盟友給的依托,此時兩人同床共枕卻沒有多的暧昧不明。
由兩人之間互相交付的信任而生的踏實,讓這個險境中的夜,踏實到不同于從前每一晚的寒涼孤獨。
許久,宋雲栀緩緩附聲:“你也是。”
……
雖說一切按部就班,但其實從搜救到火化,再到清理完廢墟,重新搭建為防疫病蔓延而成的小起居營帳,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
而正如宋雲栀和赫連尋擔心的那樣,雖然随行禦醫提前備好了防病的湯藥,自災情穩定便開始炖煮分發。
隻是本以為尚且不錯的赈災形勢能保持一段時間,卻不料疫病比預想的還要來得快許多。
在稍微穩定之後的第七日,第一陣止不住的咳嗽聲驚擾了平靜了許久的清晨。
緊接着,便是飛快蔓延的疫病,和哀嚎遍地的災區。
赫連尋坐鎮将災民分作三波,病重的集中一起,由禦醫帶領着治療觀察;漸漸康複的安置在另一處,由宋雲栀帶的民間大夫照付;剩下一部分,則是由随行侍衛日夜看護應對變化。
又一日午後,分藥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