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刺一事雖然是出乎了衆人的意料,但這麼一出意外倒是坐實了宋雲栀的好人身份。
在錦衣衛和随行侍衛官兵的嚴防死守下,紮營還有廢墟中的搜救乃至烹煮赈災糧食都還算能穩步進行。
隻是一行人抵達已是夜裡,一同忙完之後恰逢天亮。
宋雲栀帶頭在臨時搭建大棚下張羅着施粥分衣被,遠遠望見遠處成排的擔架上蓋着白布。
她叫來一個眼熟的百戶,問:“那些都是挖出來的屍體?”
“回夫人的話,”那百戶走過來應聲,“一部分是原本就死透了的災民,還有一部分是救出來了但沒救活的。”
宋雲栀心裡沉沉的,神色不自覺地有些緊繃:“都挖出來了?還是還沒挖完?”
“大人親自帶人搜了一晚上,基本都在這了。”那百戶道。
宋雲栀分粥的動作随着思考稍頓,又交代了一句:“此事不能大意,你去給你們大人帶句話,讓他務必搜幹淨了。”
話才說完,那百戶正要答應,就聽赫連尋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放心,我清楚。”
赫連尋剛換了身衣裳,走過來時沖那百戶擺了擺手,又在百戶離開後站到宋雲栀身邊,挽起袖子準備幫宋雲栀一起分發物資。
見赫連尋神色并不太好,宋雲栀問道:“看你這樣,情況并不好?”
“有些屍首挖出來狀況已經不能看了,”赫連尋沉聲,“土葬已經行不通了,必須盡快火化。”
宋雲栀稍頓,眸子垂下來歎道:“那想來是沒那麼容易了。”
雖說火化已是不少人家會選的落葬方式了,但還有不少人家覺得土葬才是對死者的尊重。
統一火化是如今的必然之舉,但面對面前這些已經被災難逼得情緒緊繃敏感的災民來說,這随時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稻草。
兩人各自沉默下來,繼續手上發放物資的動作,可沒過多久,就見一個老婦人踉跄走來跪在人群之前。
“官爺……”老婦人沙啞的嗓音哭道,“不可以火化啊……不可以啊……”
宋雲栀和赫連尋同時眉頭一緊,下意識看向對方。
宋雲栀心生不妙,道:“這也太快了。”
“不快了,昨夜想将你除掉那時便已經開始了,”就見赫連尋鼻中發出一聲冷笑,“姚文遠可真是個坐不住的。”
宋雲栀一點思緒漸漸清明,但還沒完全回過神來赫連尋已經走了上去。
這件事上他沒有等宋雲栀上來周旋懷柔,反而将态度擺得堅決。
“既然有人透了風聲,那我也不瞞着諸位,”赫連尋道,“若不火化,必有疫病。屆時,死的就不止這些人了。”
“放屁!”人群中有人高呼,“那你便能保證火化了沒有疫病?”
赫連尋冷聲:“不能,但火化之後能空出更多時間應對之後的變故。”
“我們憑什麼信你!”
人群中接連傳來叛逆的呼聲,更有人将赫連尋與姚文遠說到一起。
“我看你和姚文遠那狗官也沒什麼區别!”
“視人民為草芥的狗官!”
……
宋雲栀在遠處望着,心中算盤狂響。
暗害她也好,如今走漏風聲也罷,這些都不像是巧合,反而像是刻意孤立赫連尋讓他舉步維艱。
可蜀地之事本就是陛下授意,姚文遠縱使是個地頭蛇,也不至于如此大膽。
回想宋夷之前說的那些,宋雲栀反倒認為姚文遠和他身後之人的部署,應該遠遠早于昨夜行刺。
——他們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此次赈災失敗。
宋雲栀思索着,望向人群之中。
争執愈演愈烈,被慫恿着赫連尋的冷酷之下,更有幾個青壯年試圖上來反抗。
緊接着,就見兩個男子先後将手中熱粥摔在地上。
兩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傳來,人群霎時沸騰。
宋雲栀當即将那百戶叫回來,指示道:“去,将那兩個砸碗的拿下。”
百戶得了指示便帶人上去動手,緊接着那兩人便被帶到了赫連尋面前。
宋雲栀同蓮心交代了兩句,便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上去。
“諸位可否聽我說幾句?”宋雲栀緩步上前道。
興許是昨夜宋雲栀的舉動博得不少好感,這會兒宋雲栀開了口,人群倒是安靜了些。
“我能理解諸位對親人的惦念,”宋雲栀面露哀色,“但諸位請往細了想,如此天氣之下,這居無定所的日子過上個十餘日,想來這屍首還沒能等到入土為安,便已經被蟲蟻啃食得不成原樣了。”
“這樣當真還是保全了屍首嗎?”宋雲栀問。
人群中沒人出聲,宋雲栀接着說:“而且如今災情未定,若是匆忙埋了,萬一埋的地方往後住的并非此地,豈不是生生剝奪了死者歸家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