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栀從一處營帳中出來,正好遇到赫連尋從另一處趕回來。
本是點頭問個好便各自走開了,誰知今日赫連尋倒是叫住了她:“得空嗎?”
宋雲栀再确認了一眼營帳内的狀況,回頭應道:“暫時沒什麼事了。”
“一同走走?”赫連尋道。
宋雲栀應了聲,跟上了赫連尋的腳步。但赫連尋走了許久卻沒出聲,隻是靜靜地看着大小營帳之間奔波的禦醫侍從,還有在營帳口難得呼吸新鮮空氣的災民。
宋雲栀看見赫連尋神色不佳,輕聲道:“自責了?”
赫連尋稍一側眸,又繼續看向面前:“想安慰我?”
“如果你需要的話。”宋雲栀付之一笑。
不過玩笑歸玩笑,該說的宋雲栀也不會落下:“雖說病情來勢洶洶,但不過三日便到了遍地疫病的程度……”望着面前蹊跷的災情,她繼續說,“我們在明他們在暗,若說算計,我們如此被動自然是算不過他們的。”
赫連尋點點頭,忽然道:“那日動手的刺客找到了。”
原以為這麼久了能抓到刺客的希望已經渺茫,卻不料此時還能有所突破。
可看着赫連尋面色,宋雲栀卻覺得沒這麼簡單:“那你為何還是愁眉不展?”
“是個女的,但嘴異常難敲,”赫連尋沉聲,“一日至今,半個字都吐不出來,還一心求死。”
赫連尋接觸這類差事至今,遇到棘手的犯人并不少,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明白一心求死的犯人有多難纏。
要費盡心思挖取對方軟肋來套話已成了難事,更别說還要時刻提防對方自盡了。
想到這裡赫連尋又想到了什麼,說:“得了空你也去看看吧。”
“我?”宋雲栀有些哭笑不得,“我可沒有審訊犯人的能耐啊赫連大人。”
誰知赫連尋稍頓後隻道:“你與她有過節,萬一呢?”
兩人相視一笑,卻又很快被打斷。
就見一個男孩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躲着追過來的侍衛,又在見到宋雲栀後加快了步子跑向這裡。
男孩三步并兩步跑到宋雲栀跟前,又一下撲向宋雲栀:“仙子娘娘,救救我!”
宋雲栀和赫連尋齊齊看去,發現追來的侍衛是從未染病的營帳方向來的。
于是赫連尋一把拎起了男孩,挎在腰間,然後問宋雲栀:“什麼仙子娘娘?”
宋雲栀失笑:“起先是這些孩子不知道我名字怎麼念,後來就不知是哪裡傳起來了,都開始喚我仙子娘娘。”
赫連尋看看宋雲栀,又看看那男孩,再看看宋雲栀衣裙上被抓上的兩個黑手印。
那男孩掙紮起來,宋雲栀上前道:“你别弄疼了他。”
話音剛落,追來的侍衛已經趕到。
赫連尋将男孩交給了他們,正要帶走又被宋雲栀叫住。
宋雲栀招招手将男孩引得近了些,蹲下問:“為何要救你?”
“他們天天給我灌藥,”男孩委屈,“我不想喝了。”
宋雲栀伸手撫過男孩額角:“那你想像那些整日咳得昏天黑地的人一般飽受煎熬嗎?”
男孩搖搖頭。
宋雲栀拿出帕子,給男孩擦擦手:“這便和人生一樣,每條路都要有代價。你今日不喝藥或許躲過了短暫的苦楚,可等着你的卻是更惡劣的疾風驟雨。”
“如此想來,是不是喝了藥更穩妥一些?”
男孩聽得似懂非懂,卻還是點點頭應了聲,然後不舍地跟着侍衛回了營帳。
直到男孩走遠,赫連尋才出聲:“分明是一個道理,這說辭也就隻能诓騙無知童叟了。”
宋雲栀垂眸笑着,緩緩站起身:“有一些心理慰藉也是好的,起碼在苦楚将至前能舒坦一些。”
“而且,”宋雲栀回頭看向赫連尋,“萬一能有轉機呢?”
望向赫連尋,宋雲栀再一次想起前世赫連尋回了京卻告假數日的經過。
念及此時疫情,宋雲栀實在是很難不将二者聯系在一起。
可看着赫連尋此時用心治理災情,宋雲栀又生出一絲不忍。
她陷入沉思望着赫連尋許久,出神之際,見到赫連尋伸手向她。
看着面前攤開的大手,宋雲栀不禁疑惑:“這是……?”
“帕子,”赫連尋道,“我正好回去小憩,帶回去幫你洗了。”
也不知是覺得赫連尋這莫名其妙的舉動好笑,還是悅然于面前的小插曲,宋雲栀忽的笑出了聲:“那可真是受寵若驚了。”
說着,宋雲栀将帕子放在赫連尋手心,又在上面拍了拍:“那你也好生歇息,别光顧着洗帕子了。”
打完趣,兩人各自走向兩邊。
赫連尋将帕子收起來,正巧趕上蜂雀從收押刺客的地方過來。
剛要開口,赫連尋頓步一陣輕咳。
蜂雀眉心微蹙,低聲問:“大人,你這是……”
赫連尋半遮口鼻,看不出神情變化:“避人眼目,請一位大夫來看,”說着他又回頭遠望了一眼,轉回頭沉聲道,“低調備一頂帳子,興許今夜能用上。”
蜂雀應了聲就準備去辦,可見赫連尋似乎還有什麼安排,便又問:“大人可是還有别的思量?”
就見赫連尋搖了搖頭,然後不可聞地輕歎一聲,将宋雲栀的帕子拿出來交給蜂雀:“找時間洗幹淨了,給夫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