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是自家種的大米熬的,清香濃稠,幾樣小菜也是爽口開胃,阿滿尋思着她在病中,專挑清淡的做。
幾顆米粒下肚,臉色果然好多了。
鄉下人吃飯沒有那麼多規矩,阿滿借着喝粥的功夫,悄悄打量陸遐,心道果然是城裡來的姑娘。
擱平時,虎子用飯一張嘴喋喋不休,沒個空閑時候,她跟蕭大哥倒挺像,安靜用飯坐姿端正。
用完飯,阿滿攔住她要收拾的手,“我來罷,你快去歇息,這臉上好不容易有了點血色…”
陸遐實在拗不過她,歉意道,“多謝嫂子。”
陸遐捧場她做的菜阿滿心裡開懷,聞言撲哧一笑,指着門外,“我家虎子叫他蕭大哥,你…怎麼叫我嫂子?這個輩分都亂套了!”
她臉皮薄,眉眼間滿是羞意,阿滿不好再取笑,利落将碗筷收拾好,揮手道,“快去躺着,晚些我再來。”
等她在榻上躺着,才輕手輕腳關門。
村裡一應用具皆以山上林木制成,木紋渾然天成,陸遐身上不快,可這麼一鬧便睡意全無,隻盯着花紋出神。
不想鬧了個笑話,陸遐一時沒反應過來,虎子媳婦方才若是認真打量,便能發現她眼底的詫異。
好在她認為陸遐羞澀難言,沒有細究。
陸遐細指撫過榻上木紋,心思又回轉到稱謂上來。
…說是姓蕭。
之前嚴懷淵說他算半個蕭家子,看來他在外頭曾用過這個身份行走。
身後腳步漸近,陸遐當虎子媳婦去而複返,仍舊躺在榻上不動,聽了一會兒,那人在屋内走動,過得一會兒又停了。
她支起身,原來是沈應。
他換過一身粗布衣裳,從她這個方位,隐約可見腮上胡須,難怪虎子媳婦會叫他蕭大哥。
許是她打量的眸光太明顯,男子知覺回望,銳利如劍。
一時竟沒有人開口。
陸遐想起他方才拿着中單立在門口,心裡有些不自在。
窗外雷聲大作,天色倒比方才更暗,陸遐咬牙率先打破甯靜,“我聽虎子媳婦說你姓蕭。”
“嗯。”沈應聞言點了一根蠟燭。
他小心護着掌心光亮,昏黃的燭火搖曳不定,映出他易容後的面容。
陸遐一怔,心道像個英武的中年漢子。
易容後的确比往日老成一些,要知道單論年紀他恐怕比虎子小上幾歲。
她太過安靜,沈應将燭火放在她榻前不遠,挑眉,“怎麼不問了?”
“你覺得我該問什麼?”
他坐回桌前繼續擺弄手中的物件,陸遐起身,原來是在調整弓弦。
“我與虎子如何相識,問眼下打算。”沈應末了頓了頓,“或者…替你易容的事,也可。”
替她易容?陸遐騰地站起,她腳步有些虛軟,裡屋并無銅鏡,隻有洗漱用的木盆。
盆裡倒映容色,陸遐瞧見一張似曾相識又有幾分陌生的臉,她探手在臉上和脖頸處摩挲,不知他在臉上抹了什麼,一時驚疑。
半響緩緩入坐,咬牙切齒道,“你既有這手段,為何不用?”
隻當沒聽見話裡的惱意,沈應坦然道,“還未甩開追兵,用之無益。”
陸遐知他所言有道理,隻是心頭不知為何怒火難消,冷哼一聲。
這是又惱了?沈應眸光在她怒容上稍頓,“等雨勢暫緩,我們便啟程。”
“繼續查孤梅山?”
沈應運勁挽弓試弦,朗聲應道,“去靜月庵,你的傷跟病不能再拖了。”
且不說往後還有沒有追兵,她如今情況是該找個大夫看看。
鞭傷幾次開裂,怕是要留疤,到底不是粗糙的漢子,還是仔細些好。
況且…沈應眸光掃過頰上暈紅,她顯然之前病還未好全,病容猶在,加上一連串的驚馬、夜宿,還有渡河,淋雨,樁樁件件沒有消停時候,要養傷也不得安甯。
女子柔唇幾張,沒有拒絕。
“你再歇息一會兒,雨停我來喚你。”他背起長弓,輕聲掩門自去。
過了約一個時辰,雨勢漸停,天色稍亮,便與虎子他們辭行,“今日匆忙,改日再聚。”
虎子原本要送他們上山,沈應幾番推辭堅決不肯,也無可奈何,隻能道,“天雨路滑,你們多加小心,這是幾個餅子,帶着路上充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