竈台間煙火燎繞,阿滿添柴的手一頓,木柴在竈膛裡燒得噼啪作響。
蕭大哥…這人她從虎子口中聽說過,知道是家裡的救命恩人,沒有他便沒有今日的虎子。
奶奶還給他立了長生牌位。
那人一身冷透冰寒着實攝人,抱着臂間的姑娘靜立在廊下,懷裡的人兒臉色燙紅,顯然在病中。
她心裡沒由來的有些怵。
不知是何來曆,當初怎麼救的虎子。
竈台上一直燒着熱水,預備晚間做飯用,正好派上用場,阿滿撇開腦中思緒,手腳麻利舀了一大盆水,想了想回身從屋裡翻出兩條簇新的巾子,端着水冒雨穿行,虎子袖手站在廊下。
裡屋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她唬了一跳,“你站這裡做甚?他們進去了?”
“蕭大哥說把水送到門口,稍後再用。”虎子接過她手裡木盆,輕手輕腳放在門口。
回頭自家媳婦蹑手蹑腳還在門口張望,忙拉她下階來,壓低聲喝道,“張望人家兩口子的事,像什麼話!沒得讓人看笑話!”
阿滿掙脫拽得生疼的手,戳了戳他額頭,指着裡屋道,“你傻了!那姑娘還未綰發哩!”
虎子還要說什麼,想起蕭大哥懷裡那人滿頭青絲,的确尚未綰發,不由一窒,隻蹙眉道,“蕭大哥是正人君子,不會趁人之危。”
“不行,那姑娘還沒醒,不能就這麼放任他,萬一出了什麼事,不是害了人家…”阿滿越想越不對勁,“你我真是糊塗了!”
她不管不顧地就要沖進去,虎子見狀一個急步扯住她衣袖,“那姑娘醒了的…進門前我瞧見他們在說話…”
“當真?”阿滿回頭一臉狐疑,“他便是你家大恩人,你也不能替他遮掩!”
“當真!真的不能再真了!你不信我可以發誓!要是我說謊叫我天打五雷轟,”他急得臉紅脖子粗擡手作發誓狀,阿滿方放下心。
“…你别在這裡守着,裡頭要幫忙也不能找你,竈台上熱着餅呢,你跟奶奶先吃。”
“可…”虎子面露猶豫,阿滿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奶奶今天起得早,眼下早餓了,快去!”
裡屋,雨落在瓦片上,滴答作響。
沈應抱着陸遐踢上木門,直入榻前。
農家人簡樸,裡屋幹淨樸實,他跨過門檻,一路抱着陸遐入内,兩人皆靜默,唯有衣料磨擦聲響。
沈應渾身上下被雨淋得濕透,一步一個水印,此刻站在榻前竟有些踯躅。
榻上放着虎子媳婦的衣裳。
陸遐強忍着額際暈眩,咳了一聲,輕不可聞,“…你放我下來…”
沈應回神,依言抱她上榻,自門口端來木盆,擰幹了布巾搭在盆沿。
眼前光影交錯,陸遐難受蹙眉,她臉色實在不好,沈應上前虛扶她一把,“撐得住?”
陸遐輕輕颌首,喘口氣方道,“…你讓讓…”
沈應依言邁開幾步,猶記挂她坐不穩的事,一路回首,陸遐原本搭在衣帶上的手一頓,惱道,“…你給我轉過身…不…你出去…”
清湛眸光劃過她通紅的耳根,沈應心頭一跳,眸光側開,口中隻道,“…我就在門口,你有事…好了喚我。”
身後之人不知聽到不曾,身上一片濕寒,沈應不敢入座,又走開幾步盤腿坐在地上,閉目等她。
窗外雨聲依稀,院子裡虎子與媳婦說話,雨聲加上隔着門,兩人聲音聽不真切。
唯有這裡一室寂靜。
就在沈應以為她暈過去之時,裡頭隐約傳來悉索響動,隔了一陣,有女子壓抑隐忍的輕咳。
他喉頭微動,隐約有些刺癢。
過了一會兒,裡頭響起水聲,輕緩而微弱。
沈應耳力不俗,這個距離在門口聽得确切,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裡面水聲驟靜。
沈應也一窒,下意識屏住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沈應懷疑是錯覺,或者隻過了片刻,裡頭方又響起水聲。
依舊是和緩、輕柔的…
帶着幾分無心的折磨。
心跳随着水聲悠悠蕩蕩,似一葉小舟在河裡起伏不定,他竭力放緩呼吸,生怕自己驚擾了她。
過得片刻,才傳來穿衣的聲音,還有輕輕軟軟的一聲,“…好了。”
沈應幾乎從地上驚跳起來,僵硬邁着步伐轉入内。
榻上放着将将換下來的天青色衣裙,一旁擱着的雪白中單血迹斑斑。
沈應顧不得不合規矩,擰眉道,“這件不能留,不能教旁人看見。”
“…那便找個地方燒了…”她掩唇又咳一聲,沒有反對。
沈應聞聲探手要取衣服,身前騰地滾落一物,混着清幽潤澤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