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要去馬戲團看表演嗎?”一隻兔子問。
“馬戲團?”她問,“那是什麼?”
“最有意思的地方。”兔子說,“我現在正要帶着我的孩子們看馬戲團表演,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她思索了一下,決定接受兔子的邀請,因為她迷路了,與其在這裡瞎逛,還不如跟着兔子走,說不定就能找到出口。
“那你要跟緊我,不然容易遇到危險。”
于是,她和兔子以及它的十三個孩子一塊兒上路了。
路上她遇到了很多小動物,它們也在趕路,似乎跟她同一個去處。
它們問:“你也要去看馬戲團表演嗎?”
她點點頭。
“是的。你們也要去嗎?”
“當然了。”小動物們笑着說,“那兒可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她跟着兔子趕了一天的路,又累又餓,沒想到兔子們體力比她好得多,兔子看到她臉色有些蒼白,體貼地提議休息一會兒。
體力消耗得有點快,她皺了皺眉頭,接受了兔子的好意。她快走不動了。
一坐下,她開始犯困了。
兔子說:“太累的話你先睡會吧,等出發的時候我在叫醒你。”
她想拒絕,可眼皮越來越重。慢慢的,她睜不開眼睛了。她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兔子叫醒她:“我的朋友該醒來了。”
她揉着有些脹痛的太陽穴坐起身,兔子遞給她一份肉幹,它說:“吃吧朋友,你應該餓了。”
被兔子這麼一說,原本她還沒有察覺到饑餓,現在突然開始感到饑腸辘辘。
“謝謝。”
她接過肉幹,卻沒有吃下去,兔子看她不吃,問她怎麼了,她搖搖頭,她說她現在還不餓,想等到餓的時候再吃。
兔子赤紅色的眼眸無聲看了她一會,看得她心中緊張。
它說:“沒關系,我的朋友,我們的糧食很充足。”
她不吃,兔子也沒有再強求。整頓休息過後,她和十三隻兔子重新上路了。
在兔子看不到的地方,她擦了擦手心的汗。
耳邊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千萬别吃。她小心謹慎地觀察四周,沒有找出是誰在對她說話。
“你往上看,我在這兒。”她順勢擡頭,隻見一隻松鼠站在樹梢看她。她悄悄看了前面領路的兔子一眼,兔子們沒有發現。
“它們聽不到我說話,隻有你能聽到。”松鼠解釋說,“繼續跟着它們你會有危險,等會兒我幫你尋找機會,你離開它們跟我走。”
她看着松鼠,似乎在考量,然後點了點頭。
松鼠沖她咧咧嘴,友好地笑着,可惜嘴型不像人類,笑得比人類怪異。
她回松鼠一笑。
松鼠很快消失了,但不久之後她聽到了很細微的腳步聲,那是屬于人類的腳步聲,她不會聽錯。
這裡有人類?她很驚訝,因為她從未在這裡碰見過其他人類。
“快跑!是獵人!”領路的兔子驚呼一聲,兔子們逃竄得無影無蹤。
見此情景她也下意識躲起來,全身隻有一雙眼睛在動,借綠葉的遮蔽觀察周圍的環境。
她首先看到去而複返的松鼠,它在找她,看起來很着急。
她依舊隐匿在陰影中,直到她看到了兔子口中的獵人。這是她第一次用癞.□□來形容一個人類。
來人一身獵裝,提着一杆獵.槍,他皮膚暗淡青紫,臉上凸起一個個疙瘩,胡子拉碴,一雙渾濁地眼睛掃視現場尋找獵物。
他給人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他在她旁邊走動,她的心一下子提起來,很快獵人的腳步聲在離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他找到了兔子藏身的地方。
獵人槍杆杵在地上,他彎腰将手伸進樹洞摸索,像是碰到了什麼突然一把抓住。
隻見他提着兔子的耳朵将它拽出來,緊跟着一隻隻兔子叼着前面兔子的尾巴,串成一串被提溜了起來。
獵人将它們扔在草地上,她看着對方的舉動大氣都不敢出。
緊接着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些兔子竟然銜着前一隻兔子的尾巴一隻一隻圍成了一個圓圈,它們就着這個别扭的姿勢在草地上驚慌地跑動。
非常匪夷所思的一幕。
獵人看都不看兔子一眼,扭頭質問松鼠:“你說的人類呢?”
他的外貌本就醜陋,現在的神色更是可怕。松松垮垮的皮膚這會兒因為怒氣而鼓起來,一雙暗沉的眼睛瞪得很大,很是突兀。
“可能是……”松鼠在他的質問下小聲解釋,不待它說出後面的話,它的聲音伴随着一陣骨頭嘎吱聲而戛然而止。
獵人松開他那隻枯樹根一樣的大手,松鼠歪着腦袋滑落在地,沒了動靜。
目睹了發生的一切,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停滞,即使腿腳麻木了她也不敢有任何動作。
獵人在她躲藏的附近慢慢蹲下,長着疙瘩的油膩膩的大鼻子聳動,他在嗅探。
她屏住呼吸緊緊盯着他,好在他應該沒有發現,很快就起身離去。
她看着草地上還在驚慌轉着圈的兔子們,不敢輕易離開藏身的地方,她呼吸放得很慢,緩緩地閉了閉眼,生怕獵人還沒走遠,突然回來與她撞上。
他讓她很不舒服。
她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風把她後背的冷汗都吹幹了,才慢慢走出來。
沙沙沙——身體擦過樹葉的聲音在開闊的叢林裡非常明顯,不知道是心理原因還是什麼,她有些一驚一乍。
她低頭去看腳邊的兔子,獵人把它們抓住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帶走。
兔子們還是維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它們的表情很惶恐,瞪着紅眼睛,一眨不眨看向什麼地方。
她正要順着看過去時,一發子彈打在她的腳邊。她慌忙向另一邊躲避,然後一腳踩進了兔子圍成的圓圈裡。
猛地轉頭,對上一雙渾濁的眼睛,才發現有人站在樹幹後看她。
是獵人,他一直盯着她。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他知道她在附近,他在等獵物自己無知無覺地走出藏身處。
她被吓得正要後退一步,一隻灰褐色的手突然從兔子圓圈裡伸出來,一把抓住她的腳踝。野獸毛發接觸到露出的皮膚,怪異的觸感讓她忍不住掙紮。
可是一股巨力将她往下一拉——她掉進了一個空洞裡。
她在不斷下落,她眼睛大張,仰面看向洞口,獵人正在看着她。
他的眼睛從圓形瞳孔變成了冰冷的橫瞳,身上臉上布滿了粘液,嘴巴前突,嘴角不斷向耳根處咧開,要笑不笑。
另一個洞口不知道通往哪裡,黑暗中白光一閃,光線刺激得她閉上眼睛。
一個恍惚,她就滾落在地,揚起了許多灰塵。
她拍拍衣服,捂着腦袋看向陌生的環境。
“壁爐?”
洞口的另一端是壁爐,她剛剛是從壁爐裡鑽出來的?難怪一身的煙灰。
羊毛地毯柔軟的觸感讓她腳下一頓,她被一隻手拉進洞裡,不知掉到了誰的家裡,家具裝潢豪華氣派,無不體現了主人家身份的不一般。
屋内本來整潔幹淨,纖塵不染,現在被她弄得滿是髒灰,她有些心虛,雖然她不是故意的。
“啊!”一聲尖叫聲從門口傳來,她聞聲看去,一個仆人發現了她。
她也被仆人吓了一跳,不是因為叫聲而是仆人竟然長着一張蜥蜴的臉,臉上脖子上遍布細細密密的鱗片。
“發生了什麼,這樣大驚小怪的?”
一道女人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聲調細而高,似是有人拉着嗓子,掐着一段花腔在說話,浮誇而婉轉,像在表演一場歌劇。
伴随着聲音落地,一位貴婦人從旋轉樓梯一步一步走下來,款款走到她身前打量她。
她也在打量眼前這位貴婦人,對方帶上了面紗,但她出衆的眼力看出來,面紗下是一個秃鹫的腦袋。
對方看到她似乎挺驚訝。
“啊呀,好久沒有人類客人上門了,不好好招待怎麼行。”說着就讓仆人帶她去清洗一番。
不清楚對方的意圖,她接受對方的好意,沒有貿然行事。
等到雙方落座,貴婦人率先介紹起了自己:“你可以叫我紅絲帶夫人,這裡是我的莊園。”
她看向對方帽子上顯眼的紅絲帶。
可能是很久沒見過人類了,紅絲帶夫人非常熱情,拉着她聊了很久,聊着聊着起身帶着她在莊園裡逛,一邊逛一邊向她介紹自己的莊園。
她注意着對方的神态,應和着,兩人越聊越歡。
通過紅絲帶夫人的話語,她了解到這附近有兩座莊園,分别歸紅絲帶夫人和羽扇夫人所有。
提起羽扇夫人,對方的語氣變得刻薄,眼神裡充滿了鄙夷:“沒有貴族修養卻硬要裝出貴族架子的家夥,她最怕别人說她失禮,卻總愛做些失禮的事情。”
“愛大呼小叫,總是喜歡強迫别人,進餐時恨不得把嘴紮進食物裡,弄得滿地狼藉。”
“你真該看看她粗魯的樣子。”紅絲帶夫人以這句話做結。
蛇類鱗片與地闆摩擦的聲音從身側響起,有仆人為她們倒了杯紅茶。
她拿起一個金絲白瓷茶杯抿了一口,掩飾自己在那一瞬間豎起的汗毛。一切都很正常,除了仆人裙擺下一條密布鱗片的蛇的尾巴。
定了定神,她把注意力拉回到她們的話題中。她沒見過對方口中的這位羽扇夫人的真容,也不好跟着附和,換個話題順手揭過。
“馬戲團?”聽她提到這個詞,紅絲帶夫人的表情變了,想到了什麼,對方輕輕一笑,笑容中似乎帶着什麼深意,“當然,我當然聽說過,那可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你很想去那兒嗎?”對方問她,語氣夾帶幾分引誘。
“不,我暫時不想。”危機感讓她下意識回絕。
紅絲帶夫人輕笑起來,笑聲像絲綢一樣順滑地擦過耳膜,卻無端令人膽寒:“沒關系,隻要你想随時可以找我,我會送你過去的。”
“感謝您的好意,夫人。”她不敢再順着這個話題說下去。
她适時地表現出一些疲憊,對方當即很體貼地為她安排了房間,讓她好好休息。
回到房間,她躺在床上閉眼小憩,等到那些窺探的視線消失,她立即睜開眼,查看周圍的一切。
很快她就鎖定了房間裡的梳妝鏡。
有點古怪。房間裡所有的東西都有些陳舊了,唯獨它是嶄新的。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遲疑地伸出手觸碰鏡面,剛碰到鏡面,就像水面上的波紋一樣蕩漾開來,一股拉力攥住她的手,沒等她反應就把她拉入鏡中。
“!”
鏡子很快恢複平靜,房間裡空無一人。
她被拉得一個踉跄,穩住身子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奇妙的空間裡,這裡四周漆黑,隻有中間留出一塊空地。
空地上似乎在舉辦什麼大型派對,很熱鬧。
時而有大人小孩從她身邊走過,加入到這場盛會當中去。
彩色的旗子飛揚在彩色的尖頂屋子上,屋子下有人在派發各色玩偶,嘴裡咬着蜥蜴舌頭玩具,用一伸一卷的玩具舌頭吸引着路人的注意。
她不自覺踏入那場派對。
沒有人注意到她這個外來之客,仿佛她不存在,路過的小孩奔跑着與她擦肩而過,像穿過空氣一樣穿過她的身體。
她驚奇地張望,走走停停,穿過一個又一個小攤子,剛從一個水轉盤上收回視線,又被一個大擺鐘吸引。
擺錘每搖晃一下,頂端就會有一隻小動物玩具冒頭,一會兒是小喜鵲,一會兒是小刺猬。
“嘭——”有誰被絆倒了。
她循聲看去,看到一個小醜打扮的人摔倒在地上,姿勢浮誇,模樣滑稽,一下子逗笑了所有人。
小醜手裡攥着的氣球脫離了掌控,飛散開了,不少人牽住飄飛的氣球,不讓它飛到天上。
一個紅色氣球從她身邊飄過去,她也伸手抓住。氣球上是一個太陽圖案,畫風很稚嫩,像是小孩随性的畫作。
她看到不遠處的小醜正在向人鞠躬道謝。
那人把氣球還給他,小醜塗滿油墨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但當氣球就要遞到他手上時,氣球突然炸了。
那人哈哈大笑,小醜揚起的笑臉變成了沮喪的哭臉,滑稽的表情惹得圍觀的人也開始哈哈大笑。
在她的位置可以看得很清楚,還氣球的時候,那個人用指甲一下子戳爆了氣球。
小醜又走向旁邊的小孩,小孩也效仿剛剛的大人,伸手遞給他時捏爆了氣球,小醜又變成了滑稽的哭臉,圍觀的人捧腹大笑。
同樣的戲碼不斷上演,派對上空充滿了愉快的笑聲,所有人都在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