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3

人偶版權交給魔法部後，很快，相關政策出台，人們能從各個商店以平價買到負責家務和育兒的人偶。這受到了絕大多數人，尤其是有生育能力的夫妻們的歡迎。很快，各大報紙也對這件事進行了報道，點名表揚了A＆P對巫師社會的無私貢獻。帕薩莉收到了如雪片般的來信——除了合作夥伴們，同行，在各大交流會和活動上認識的巫師外，還有許許多多來自普通民衆的感謝信和不少單身漢的求愛信。

“沒想到我的自動回信裝置又能派上用場，”帕薩莉感慨，一揮魔杖，把這個上學時做的裝置從倉庫裡找出來。

“要我說，普通人寄來的無聊信壓根就用不着回。”身邊，湯姆的靈魂不客氣地說，拿起一封，直接丢進了壁爐。

帕薩莉眼疾手快地揮動魔杖把它救了回來——

“既然已經博得了好名聲，這時候就更要約束言行。如果對這些信置之不理，人們會覺得我們取得了名聲就不把人放在眼裡了。”

“……說得好像真的，”湯姆的靈魂立刻不懷好意地反駁，“你隻是看着親切，帕薩莉，實際上你誰都不放在眼裡。這一點我們都一樣。否則你就不該使用自動回信裝置，而該親自回信。”

帕薩莉撇了撇嘴，不打算跟它就這點小事拌嘴浪費時間，因為等一會，她得去一趟魔法部。這倒不是為了倫敦的交通和通訊項目，而是一場競選和頒獎活動。

開春之後，威森加摩和魔法部分别來了一封信，帶來了湯姆和阿爾法德說的“沒有讓她吃虧”的驚喜。威森加摩邀請她參加新人選舉——作為魔法界最高司法部門，威森加摩在每一個老成員離開、接納新成員之際，都會舉行全體成員參與的閉門選舉。屆時，各成員将心儀的候選人名字提交給會議主持人，進行不記名選舉。票數最多的當選為新成員。信中表明，今年非常巧，有一位老成員退出後不久，就有人推舉她成為新成員候選。如果她方便的話，最好跟其他候選者一道，前往見證投票結果。魔法部的信則是通知她即将得到梅林騎士團勳章二級，并解釋說之所以是二級而非一級是考慮到她還非常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帕薩莉知道，不論是威森加摩候選成員還是梅林騎士團勳章，這都是湯姆和阿爾法德争取的結果，也是魔法部能給予的最大回饋了。威森加摩候選和魔法部勳章都意味着名譽和人脈，而這二者是後續财富的有力保障。因此，表面來看，湯姆和阿爾法德沒說錯，她沒有吃虧。

不過，這又往往伴随着責任和限制。她不确定以後的言行是否會受累于此。何況，這樣一來，她似乎跟政治圈搭上了邊，而她一向不願意踏入這個圈子。

“我認為不論當選與否，這都是一件好事，”媽媽首先安慰，“你們店鋪的名聲徹底傳出去了，至少大家對你們産品的專業度認可很高。至于其他，如果你不願意過多跟政治圈的人打交道，那麼保持友好距離即可，沒什麼大不了。”

“威森加摩成員和魔法部勳章能讓你更快加入公會，也為你以後成為國際巫師聯合會成員積累履曆。”湯姆也附和，分别瞥了她和媽媽一眼，頓了一下又說：“如果你不想過多跟這個圈子裡的人來往，我也會幫忙。”

“我明白，但你可千萬别做什麼。我自己處理得了。”帕薩莉馬上說，臉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媽媽則看着她抿嘴笑起來。

他可真夠自大的。她才用不着他幫忙呢。回憶到這裡，她又忍不住臉熱起來，半是甜蜜半是擔心地抱怨着——他難道忘記以前在學校時，因為他消極應對以及不合時宜的插手，結果導緻人們反而認為他們在約會的事嗎？現在他們的身份都很敏感，萬一傳出什麼風言風語，不僅他們兩個的事業，其他很多人都得受影響。

想着這些，她來到了威森加摩的閉門會議。這裡布置得跟霍格沃茨的研讨會很像，隻不過主持人變成了魔法部長，成員們則是年紀稍大的男女巫們，并且人們都穿着深色袍子，戴着幾乎統一制式的帽子，表情嚴肅莊重。這裡的布局則更類似在學校時期的變形課——房間正中央有一片凹陷下去的空地，露出棕色的拼花地闆和黒色的講台。空地四周的深色座椅沿着階梯依次呈放射狀一圈圈圍繞着擺開。等所有人都到齊之後，帕薩莉數了數，發現屬于正式成員們的座位一共是50個，但目前隻坐滿了49個。

其他候選們則坐在了面對正式成員的另一邊，人數隻有十個不到。

投票的過程極其乏味無趣。魔法部長在發表完簡短的開場講話後，每位代表把寫有候選人名字的小紙片投到演講台桌上的小箱子裡，再由魔法部長把它們一張張重新取出來，空洞地報出紙片上的名字。與此同時，魔法部長的第二秘書揮動魔杖，在空中計數。正式成員和候選們個個正襟危坐，沒有人交頭接耳。

帕薩莉便試圖在腦子裡跟湯姆聊天，想看看他是否已經結束了跟魔法部改革派的會議。

【如果你這麼關心，我可以讓你看】他本人沒有任何回應，倒是他的靈魂立即涼涼地說，口吻聽上去隻要她是認真的，就會向她展示一切。

“不用了。”帕薩莉立刻說，不想幹涉他的事業，可也對他此時不在有些失望。

【我們現在敲定人口統計的時間——經濟激勵措施和鼓勵生育政策的效果肯定要過一段時間才能見效，但我們後期會需要對比數據，确認效果顯著與否。宣傳部長說他願意負責這件事，衛生部長說這是他們的責任，現在，他們吵了起來】但他的靈魂還是像轉播似的，把此時改革派會議的内容轉述給她聽，說到後來，語氣難掩不屑一顧和幸災樂禍。

帕薩莉知道他這是因為這兩位部長都代表保守派，最初對改革措施的實行可沒這麼熱情。

【這件事交給了衛生部部長，衛生部接下來還要負責統計使用家政人偶的家庭數量以及他們是否還有生育計劃。宣傳部長有别的活】

“好吧，但現在就這樣做是不是有些突兀？人們會覺得你們的意圖太明顯、太無情了，會由此生出不滿而反抗的。”

【但他們享受了政府的福利，就該付出相應的義務，不是嗎？如果所有人隻想着得到而不付出，社會就不複存在了】他冷漠地說。

“但人不是動物，隻要食物充足，溫度适宜，環境安定就會哺育後代……”帕薩莉被它冷酷的表達弄得有點不舒服，明白他的出發點是解決問題，但得注意大多數人的情感，如果引起人們的反感，他的思路再正确也達不到預期效果：“你得讓人們心甘情願，這畢竟是一件重要的大事，對每一個家庭而言都是如此……”

【哦，你是說，得再給他們洗洗腦，是吧？我們想到一塊去了。這就是我接下來想讓宣傳部長做的——得提前把多生育的思想灌輸進人們腦子裡，哪怕他們還沒有真切地享受到優厚待遇。否則，等他們習慣于舒适，養成隻顧自己尋歡作樂、醉生夢死的習慣再采取行動，就為時已晚。當然，我們還是得确保第一個繁榮順利到來——正如你剛才所說，得讓動物們先有足夠舒适的環境，它們才會想要産仔。】

帕薩莉為他粗魯的說法不禁皺眉。

察覺她的不快，湯姆的靈魂立即嘲笑起來——

【你的想法跟我的本質上并沒有任何不同。‘人們不能隻有食物和環境這些客觀條件就願意生孩子，還得心甘情願、發自肺腑地認為這是件好事才行’，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嗎？隻不過你把這些觀點包裝成了溫情脈脈的樣子罷了，别不承認，帕薩莉。本質上，我們是一類人】

“随便你怎麼說，湯姆，我隻是想提醒你，人之所以稱之為人而非動物，是因為人們有思想，渴望被關注和愛，他們的哺育也一樣，除了物質保證外，應該是出于愛和責任……”帕薩莉努力讓自己顯得不在乎他把他們歸為一類的話，但事實就是，她還是感到自己的為人和善意遭到了質疑。

【哦，好吧。這是個不錯的宣傳語：‘關注和愛’。隻要人們相信，生育能彌補他們平庸人生的缺憾，帶來他們沒法從周圍一樣碌碌無為之輩那裡獲得的東西，就目的了】與她相反，湯姆的靈魂卻越發輕松愉快起來，口吻裡的輕蔑也更加明顯。

她閉嘴了——既然警示他要注意民衆情緒的目的已經達到，她就沒必要再就這個跟他讨論下去、讓自己顯得也像個冷酷無情的政治領袖。反正隻要最終他能以溫和安全的方式解決人口難題就行了。

正巧此時威森加摩的計票結果出來了——

“我很榮幸地宣布，我們的威森加摩今年将迎來一位新成員，她也是我們史上最年輕的成員——帕薩莉－格洛麗亞－梅爾賓斯小姐。”魔法部長喜滋滋地揚聲宣布，話音剛落，在座全體成員都起立鼓掌，她周圍的候選們也頗有風度地起身祝賀她，同她握手。

接下來，在魔法部的梅林騎士團勳章授予儀式上，她沒再試圖跟湯姆或者他的靈魂搭話，因為他本人、阿爾法德以及一衆要員都出席見證了全過程。他們眼皮底下走神不是什麼好主意——要知道，這可是他們為她争取來的榮譽，她得表現得尊重一點。

魔法部長發表了一番講話後，把勳章和證書都頒發給她。儀式一結束，她又被台下坐着的記者團團圍住，不得不擠出笑容，不情願地讓他們拍了幾張照片，直到湯姆上前來解了圍——

“最年輕的威森加摩成員，梅林騎士團勳章二級，梅爾賓斯夫人會為您感到驕傲的。”他安靜地開口，周圍立刻不自覺安靜了下來，記者們放下了手裡的魔法相機，紛紛讓開了道，尊敬地望向他。

“謝謝您，公爵先生。”帕薩莉禮貌地笑笑說，心裡卻不自在起來——這幅場景讓人不禁想起了當初在學校時的情景：他如摩西分海般分開人群，來到她面前，雖然暫且讓她免于被單獨圍觀的窘境，卻也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好在記者們此時的注意力都在湯姆身上，沒有注意到别的，而且打過招呼後，他就把位置讓給了别人。

阿爾法德是緊接着迎上來的。他沖她咧嘴露出燦爛的笑容，與她短暫地擁抱。

所有人都滿臉笑意，阿爾法德正目不轉睛地望着她，都在等她說點什麼，除了湯姆——他站在不遠處，雖然禮貌地拍手，但渾身散發出一股冷淡的氣息。

帕薩莉頓時有些慌張和尴尬起來，接着有點惱火——周圍人都在注視着她，他難道不清楚嗎？她不能分神在大腦中跟他說話，而且他一直以來都知道，她跟阿爾法德隻是朋友。

于是，她隻好強迫自己忽略他的目光和氣息，對大家露出笑容說一些感謝和謙虛的話。

次日一早，帕薩莉在店裡收拾東西準備開業，湯姆突然現身了。

“你怎麼過來了？不回去補覺嗎？我聽說你們昨晚通宵都在忙移民條例的事。”她有些詫異地問，盡量忽略見到他時不由自主生出的緊張和加快的心跳——忙完工作，他該馬上先回去睡一覺，而不是一大早店鋪還沒開業就跑過來。難道他又有什麼事嗎？

“不着急。”他随意地說，取下了面罩，坐在了壁爐邊上的扶手椅裡。

“好吧，要我去給你買點早餐嗎？但我想媽媽應該給你留了。”帕薩莉立即觀察起他的臉來——還好，他還是老樣子，雖然眼睛通紅，臉頰凹陷，可情況沒有惡化。

“不用。我等一會就回去。”

“好吧。那你就在這裡休息一會吧。”見他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帕薩莉隻好聳聳肩，吩咐人偶給倉庫通風，拿起庫存清單前往倉庫清點庫存。

“我跟你一起去吧。”湯姆說着站了起來。

“你最好在這裡或者回家去吃點東西後好好睡一覺。而且，你不能被人看見臉。”帕薩莉用平常的口吻地告誡，内心卻越發不費勁了，“我忙得過來。”

“沒人會看見我的臉，因為沒人突破得了我的障眼法。”他遊刃有餘地說着，站了起來，無視了她的勸誡。

帕薩莉這才明白過來，他給自己的面部施展了高級障眼法，哪怕拿掉面罩，别人也看不清楚他的臉。面罩隻是他為自身增添神秘感的手段罷了。

“我認為你不該仗着自己精力旺盛就提前預支體力。而且我用不着幫忙，我能忙得過來。”帕薩莉說着，迅速來到了一樓，推開樓梯邊的一道隐形門，進入倉庫，想馬上把門帶上，但湯姆飛快用手撐住了門，随後擠了進來。

“我認為布萊克該把這件店鋪的所有權全部轉讓給你。除了一開始，他後來壓根就沒有管多少事。”他用譏諷的口吻邊答非所問，邊幫她把需要的箱子搬下來。

事實上，倉庫相當寬敞，頭頂也安裝了明亮的燈泡，可跟湯姆單獨待在密閉空間還是讓帕薩莉的感官一下子放大了很多——她由不得注意到湯姆今天噴了一種帶着冰冷味道的香水，于是更緊張了。為什麼他非得一起擠進來呢？幹嘛不回家去休息呢？别說今天并非什麼特别的日子，平時他也不會特意過來并有意逗留這麼久。然而，盡管這麼想，一種令人不安和羞恥的興奮——或許還有點期待——還是像螞蟻一樣爬遍了她全身，讓她渾身又癢又難受。

說點什麼，快說點什麼，她催促自己，随即想到了一個轉移注意力的好話題——即便她并不真的感興趣，而且之前跟他靈魂就這個的讨論算不上很愉快：“所以，你們準備要怎麼宣傳和鼓勵人們生育？”

搬箱子的動靜突然停了。她側過頭，正巧捕捉到他臉上掠過的驚訝。

頓時，帕薩莉明白過來了，也有點後悔——看來他的靈魂并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把昨天魔法部内部會議的内容轉告了她，并且也沒有向他透露昨天威森加摩選舉期間他們兩個的對話。不過，她馬上又想到，他早晚會意識到自己的靈魂并非事事都向他本人禀報，例如，之前她猜出他撕裂了靈魂，他的靈魂卻沒有向他傳達這一消息，還是事後她親自暗示，他才明白。

然而，短暫的沉默後，湯姆像是迅速接受了事實般以尋常口吻回應：“……我們想到了一起。這件事我交給了宣傳部長。他會在本周把宣傳方案都做出來，到時候再看使用哪個。說起來，你主持的倫敦快線1号即将開通運營。作為項目主要設計師和負責人，你有資格成為這條線路的第一批旅客并且享有免費乘車一個月的權利。我建議你帶上梅爾賓斯夫人出來轉轉，她最近除了吃飯的時候，總是呆在房間裡……”

“……我并非有意要隐瞞你一些事，湯姆，也沒有試圖說服你的靈魂保守秘密。它有自己的想法。或許你該跟它談談……”帕薩莉沒有理會他轉移話題的企圖，而是直接把重點又拽回來——既然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就該好好談談。何況事關重大，她需要了解他的想法和感受——萬一他沒法接受事實，再背着她做更危險的魔法呢？

“我不認為有那個必要。”他立刻說，在幽暗中擡眼看她——盡管倉庫裡光線不足，她還是感覺得到他的眼睛紅得得發亮，裡面跳躍出的坦然直白到令人難以直視：“我們是一個人，彼此的決定能夠完全代表對方的意志。”

“……好吧。”她說，盡力擺出自然的模樣，移開了視線，但臉忍不住紅得發燙，心也快蹦出了嗓子眼，連拿魔杖的手都有些不穩了——他這番聲明意味着什麼，她甚至不敢多想。

“而且，你總嚷嚷着想‘保留一些隐私’，我認為這樣剛剛好。”他輕聲細語地說，把手裡的箱子放到了地上，稍微低下頭，注視着她有意避開他視線的臉：“我不需要對你生活的方方面面了如指掌，你也一樣。畢竟我們眼下隻是彼此的朋友和親人，不是嗎？”

“你說的沒錯。”帕薩莉立刻說，感到自己的臉更紅了，心跳得讓人煩躁不安，隻能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手裡的庫存清單上，“這個月的庫存沒問題。好了，我們出去吧。”說着，她就要繞開他走出去。

“但我還沒有恭喜你成為威森加摩最年輕的成員并獲得梅林騎士團勳章——作為你的朋友和親人。”他輕聲說，擋住了她的去路。

“謝謝，但你已經祝賀過我了，”她說，再次躲開他的視線，試圖從另一側繞過他，同時心跳得越發劇烈，手心和後背開始冒出汗來，一種預感隐約冒了頭——

“作為你的朋友和親人，我想我至少可以給你一個擁抱，連布萊克都這麼做了。”他沒有理會她的話，而是兀自安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