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不快地沉默了幾秒,随後才不答反問:“……關心布萊克少爺的錢包?”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合夥人,我不希望他因為這些事陷入經濟窘境,那樣對我也不利。”她本能給出了對于他而言更容易理解和接受的答案。
湯姆發出了一聲輕笑,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說辭,但還是被這個答案取悅到了。因為下一刻,他好心地又吐露了一些信息:“克拉布家眼見這個準女婿這麼能幹,當然沒有輕易放手的道理,所以一開始堅決不同意取消婚約。但被寵壞的布萊克少爺表示,如果這件事不能了斷,他就單方面公開宣布婚約無效。”
說到這裡,湯姆好像無聲地笑了一下。
帕薩莉忍不住為阿爾法德捏了一把汗——他也太大膽了,萬一克拉布家不吃這一套,他要怎麼收場呢?
“你最好告誡任性的布萊克少爺,近期低調一點,别再做出這種驚世駭俗的舉動了。”
帕薩莉立刻緊張起來——恐怕魔法部的鬥争馬上要進入白熱化了,保守派興許要對改革派采取大動作。那樣的話,先找一個目标作為切入口是最佳選擇。而這個目标是誰,不言而喻。
“你最好别插手。”察覺到她的想法,湯姆馬上輕聲警告,“這不是你能管的。”
果然,到了将近年底,熱戰正式打響——依舊是以《預言家日報》為首,出現了抨擊阿爾法德的文章,内容直指他與一些混血甚至血統不明的人一道推行荒謬的措施,撕毀家裡訂的婚約,背叛、颠覆純血家族的傳統,抹黑家族和親家的榮譽雲雲。最後,文章要求魔法部相關高層認真考慮,這樣的人是否值得信賴并委以重任。
幾乎是立刻,許多報紙紛紛跟進,發表了類似觀點。事情愈演愈烈,甚至影響到了改革項目的進展。最終,聖誕節前的一周,魔法部高層舉行了聽證會。投票表決中,保守和改革派打成了平手,雙方一緻同意将阿爾法德-布萊克停職調查。
幾乎是一晚上,這件事就傳遍了魔法界,在純血圈子裡引發了一陣震動——人們都議論紛紛,不少幸災樂禍,樂見一向高傲的布萊克家這回栽了個大跟頭,丢人現眼。布萊克夫人又氣得病倒了,無法參加社交活動,沃爾布加再次挺身而出,代為出席了所有年前對布萊克家發出邀約的茶會、晚宴和聚會——按照後者的話說,這些很多都是想看布萊克家的笑話,她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可另一方面,她對阿爾法德的憤怒一點也不比布萊克夫人小——
“他就是被媽媽寵壞了!竟然敢私底下找克拉布家解除婚約,導緻今天被人抓住把柄!這下,我們丢盡了臉!你都不知道,賽爾溫她們怎麼在背後議論我們……”沃爾布加生氣地在店裡來回踱步——自從阿爾法德被停職,人們的議論随着魔法部内鬥越發甚嚣塵上,她就坐不住了,一次次地往店裡跑,發洩情緒和壓力。
為了避免他們姐弟吵起來,越發讓彼此情緒陷入更糟糕的境地,帕薩莉每次都會在事态升級前不容分說地趕走阿爾法德。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得找到這裡來。你沒注意到店門外的那些記者嗎?你知道這麼做給我們、尤其是薩莉帶來了多大的困擾嗎?眼下,她得一個人招呼年前的生意,已經腳不沾地了,你跑過來說這些抱怨的話,她得把手邊的事停下來照護你,還不得不關門歇業,以免第二天你出現在報紙上!
我說過很多次了,這次并非隻針對布萊克家,他們隻是找借口要推翻我們的改革,而你隻需安心地保持低調,度過這段時間,一切都會恢複正常,壓根用不着你自尋煩惱……”阿爾法德冷冷地回嘴,毫不示弱,可聲音裡的火氣也快壓不住了。
“好了,阿爾,我想沃爾布加隻是在為你和布萊克家擔心。越是這個時候,你們越要鎮定,信任彼此。你們可都是布萊克。現在,你趕緊回去休息一下,最近為我們操心已經夠多了,這裡交給我。”帕薩莉回頭看見沃爾布加氣得臉色發白,嘴唇發抖,瞪着弟弟一時間說不出來話,便馬上把阿爾法德往樓上推,催促他趕快通過壁爐離開。
“你根本用不着浪費時間聽她抱怨,薩莉……”阿爾法德避開她的手,反過來扳正她的肩膀,讓她的視線回到自己身上,惱火又認真地大聲争辯。
“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阿爾。”帕薩莉看着那雙因多天沒睡好覺而些許充血的灰眼睛,無奈地說,掙脫他的手,反過來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二樓樓梯口拉,“好好回去休息一下,你都已經多久沒有好好地睡個整覺了?”
阿爾法德冷靜了一些,注視着她幾秒,最終安靜地聽從她的勸說,上樓通過壁爐離開了——最近店鋪周圍都是記者,任何與阿爾法德以及改革密切相關的人進出都會引起關注。
哪怕一向都對純血和純血統論不感冒,帕薩莉也沒法在這個時候對阿爾法德以及布萊克家的狀況坐視不管——阿爾法德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還是合夥人。哪怕事實的确如阿爾法德所言,此次兇猛的攻擊并非針對布萊克家,可實際上布萊克家,尤其是阿爾法德個人還是承受了大部分保守派們明面上的诋毀和攻擊。
“喝點巧克力嗎,沃爾布加?”等阿爾法德離開,帕薩莉問沃爾布加。
“他這是自欺欺人,布萊克家因為他的種種行為名譽受損,他竟然天真到以為這隻是為了所有純血家族共同利益的犧牲——别以為我在家就什麼也不知道,我清楚得很,他這就是任性,不想受任何約束,也不願意承擔任何責任……”沃爾布加沒有理會她的提問,像是終于緩過氣來,把内心的種種不滿一吐為快。
帕薩莉歎了口氣,把巧克力放在了對方面前,坐在了她身邊,安靜地聽着她的牢騷,等她發洩完情緒。
沃爾布加大聲地指責了弟弟好一會,才吐出一口氣,高傲地坐回到了椅子裡,捧起面前的巧克力矜持地喝了一口。
室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帕薩莉跟這位純血家族的小姐向來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何況對方的行事風格跟布萊克夫人非常相像,強勢的舉止和言論總讓人感到不舒服。但因為目前的情況和阿爾法德的關系,她不再關注這些,轉而對這位強勢的小姐生出了些許同情和友愛。
“幸好你們潔身自好,個人生活規規矩矩,讓人無可指摘。”沃爾布加突兀地說,似乎也為眼前的寂靜不自在,随即又她的注視下移開了目光,“否則誰知道外面得議論成什麼樣子。”
“好了,既然他回去了,我也就不多打擾你了。”又無言地坐了一會,她就起身表示,接着也借用壁爐離開了。
“你做得很好,”他們一走,湯姆的靈魂就立即現身,落在了她身邊,用相當鄭重的口吻說:“做到這樣就足夠了。”
帕薩莉忍不住微笑起來——他的真實意圖并非肯定她的做法,而是告誡她,别再做多餘的事。而之所以要用這種誇贊的方式,無非是想換一種辦法說服她——顯然,他發覺以往的方式效果不佳。這種變換溝通策略的行為透露出些許笨拙,讓人覺得怪可愛的。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你想必也清楚……”
然而,下一秒,他的話停了,突然消失在了原地。帕薩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有人推門進來了。
“阿基姆!”看到來人,帕薩莉有些驚喜。
眼前的男巫是阿基姆-希羅斯金,米莉安在羅馬尼亞龍基地時的同事,也是布裡尼跟店裡合作的接洽員,平時他們隻通過通訊工具溝通訂單的事。隻有在為基地采購别的材料時,他才順道過來看看。
“基地最近怎麼樣?”帕薩莉想接過他的外袍,卻比他慢了一步——他已經自己把衣服脫下來挂在了衣架上。
“一切都順利,今年基地收益不錯,喏,這是新訂單,這是布裡尼的一點心意……”他邊說邊就坐,打開了随身攜帶的箱子,把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取出來。
帕薩莉很高興地發現,基地的新訂單比往年多了三分之一,龍基地的禮物是好幾大罐龍血和龍鱗片。
“我剛才看到店門口有很多鬼鬼祟祟的人,發生了什麼嗎?”寒暄并回顧過去一年的合作後,阿基姆有些擔心地問。
帕薩莉歎了口氣,把最近魔法部的事情大緻告訴了他,末了保證這些事不會影響供貨和跟基地的合作。
“那麼,你們有沒有想過在别的地方開店呢?”阿基姆聽完,想了一會問。
帕薩莉搖了搖頭,“我沒想過要離開英國。”
“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開一家分店,這樣也能分散風險。”阿基姆認真地建議,“這樣哪怕某個國家的政策和環境變了,你在其他地方的生意也不會受影響。”
帕薩莉看着他,有些心動——他說得有道理。萬一改革失敗,她和阿爾法德在英國沒法把生意做大,完全可以看看别的地方。如果在其他地方失敗,他們也還有家可回。
“謝謝你,阿基姆,我們會考慮的。”
“不客氣。”他微微一笑,藍灰色的眼睛裡流露出赧然和真摯的欣賞,“我想你會成就一番事業的。這些困難并不能阻止你。”
“謝謝你,阿基姆。”帕薩莉心裡一陣暖洋洋的。
“薩莉,爸爸媽媽寄來了好吃的東西,一起吃嗎?咦,梅爾賓斯夫人今天不在嗎?”謝禮和貝絲一前一後推門進來。
“哦,聖誕節快來了,媽媽想在家準備一下,捎帶把例行檢查和治療做完。”帕薩莉回答,接着給雙方做介紹,“這位是我們羅馬尼亞龍基地的洽談人,這兩位是法國的占蔔師,貝絲-梅勒和謝禮-梅勒。”
雙方相互握手後,自然而然聊起了接下來的假期。
“今年我們還沒打算好,今年加上叔叔嬸嬸和阿姨,又會有很多人,節後他們還都會邀請各自的朋友到家裡來聚會,”貝絲首先說,然後轉向帕薩莉,“但來來回回都是老面孔。而且,他們當中有不少人熱衷于給人安排不着痕迹的相親。”
“有時候怪尴尬的。”謝禮補充,“也怪沒意思,因為不少人到了最後隻想讓我們幫忙看命運、看财運。”
“那你們今年準備怎麼辦?”帕薩莉好奇地問。
“我打算去南美玩一趟,謝禮還沒有定下來,是吧?”貝絲說,把臉準确地轉向弟弟。
謝禮聳了下肩膀,正要說話,帕薩莉感覺到手腕上的聯絡裝置震動了一下,接着傳來媽媽的聲音——
“薩莉,親愛的,飯都做好了。工作結束了嗎?”
“結束了,媽媽,我這就回去。”帕薩莉臉紅了,迅速掃了一眼朋友們,見大家對此都習以為常,才對聯絡裝置說。
“梅爾賓斯夫人,我們帶了好吃的的東西,您今天不來店裡了嗎?”謝禮湊過來提高聲音搭話。
“咦?是謝禮嗎?貝絲也在嗎?你們沒有回法國過節嗎?”媽媽通過聯絡裝置聽到他的聲音,有些驚訝。
“我們今年不回去了,貝絲決定要出去玩,我還沒主意呢。您不過來了嗎?家裡寄來了一些好吃的東西,我們恐怕吃不完。”謝禮微笑着用開朗的聲音回答。
“哦,是嗎?那我收拾一下,等我幾分鐘。”說着,媽媽終斷了對話。
幾分鐘後,她帶着人偶和食物通過壁爐現身,看見幾個人都在,打過招呼後,對阿基姆露出驚喜的表情:“沒想到你會這個時候來,阿基姆。布裡尼怎麼樣?”
“她很好,謝謝您,梅爾賓斯夫人。”阿基姆腼腆地回答。
“阿爾呢?”跟幾個人都打過招呼後,她問帕薩莉。
“剛才沃爾布加來過。”帕薩莉委婉地壓低聲音解釋,媽媽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不再問了。
就這樣,他們幾個人享用了晚餐後,又品嘗了勒梅姐弟帶來的甜點,才同彼此分别。
“真不錯,這些朋友沒有因為最近的事疏遠你們。”等他們走後,媽媽感慨般地說。
帕薩莉也點點頭并把剛才阿基姆的建議告訴媽媽。
“這個主意真不錯。”媽媽也贊同,“不過,我覺得最好等最近這些事情平息一些再說。這個節骨眼上,你們最好保持低調……”
“我也這麼認為。”帕薩莉抿嘴一笑,挽住了媽媽。
“希望今年的聖誕節能平安度過。”媽媽歎了口氣。
然而,事與願違。
次日一早,《預言家日報》的社會闆面上刊登了一篇文章,标題是顯眼的加粗黑體,不停閃動——“探尋A&P的另一位合夥人:隐形人帕薩莉-梅爾賓斯”。
“帕薩莉-梅爾賓斯是一位有才華的女巫,畢業于霍格沃茨拉文克勞,上學期間就展現出了與衆不同的才能……然而,這位平時低調的女巫也做了不少驚世駭俗的行為……據說,曾經一貧如洗的她和母親(前艾弗裡小姐)接受了艾弗裡家的資助,卻在小有成績後翻臉不認人,帶着母親搬出了艾弗裡老宅……她的前同學——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小姐表示,在上學期間,她還同兩位校園風雲人物鬧出了绯聞,而其中一位男主角就是才解除婚約不久的阿爾法德-布萊克先生……這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帕薩莉和媽媽坐在餐廳裡,迅速浏覽完這篇文章,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時,門鈴響了。
她們差點跳起來——除了米莉安,阿爾法德和湯姆外,沒有人知道晨曦小屋的具體位置,因此門鈴幾乎沒有派上過用場。
不過,她們很快又冷靜了下來——鑒于警報裝置沒有任何反應,帕薩莉猜測最有可能是阿爾法德看到了這篇報道,心急火燎地找了過來。
媽媽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首先起身去開門。
然而,下一秒,她聽見媽媽驚訝又欣喜地感慨:“我的天,好久不見,湯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