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7
帕薩莉已經有了一些猜測,但又不敢肯定——眼前這個人的聲音聽上去跟她印象中的有所不同,而且換一個身份回到英國幾乎不可能:這裡的純血們關系網錯綜複雜,隻要想,能把任何一個人的來曆翻個底朝天。
猶豫了一下,她撤掉了大腦封閉術,嘗試聯絡湯姆。
等了一會,沒有任何回應。
黑暗公爵隻出現了不到十分鐘就表示還有别的事要忙,匆匆離開,而威夫特、羅爾和卡羅也緊随其後消失在了二樓,沒有給包括帕薩莉在場的其他人任何機會上前搭話。
但貌似每個人都習慣了這種狀況——等他們離開後,就又自顧自三五成群聊天、吃點心和玩遊戲了。
想到之前跟阿爾法德還有米莉安約定好的——抓住這次翻身的機會搶占市場份額和地位的同時,收集有關這個神秘人的信息,弄清楚他到底從哪裡來,又有什麼目的——她便開始主動跟周圍人搭話,問有關“黑暗公爵”的事。
“這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巫師,幫助解決了好多麻煩——比如諾特家在維爾馬洛礦場跟妖精們的矛盾。要知道,他們雙方在這上頭已經扯了好多年了,諾特家都在考慮放棄那裡的投資了,但公爵一出手,沒多久就解決了争端。妖精們做出了退讓并簽下了不再接近那塊地方的承諾書。”剛才邀請她擲魔法飛镖的男巫搶先回答,另一個女巫也立即親熱地把她納入他們的圈子。
“是這樣。”邀請帕薩莉加入他們女巫補充道,“馬爾福,諾特,弗利以及最近的弗林特,賽爾溫和亞克斯利,他們在他的幫助下賺了好多錢。更不用說早就跟他熟識的特拉弗斯,羅爾和卡羅。真希望我家也能跟他搭上線。但除了說服爸爸在魔法部表決中給A&P項目投贊成票外,我們能做的不多。”
帕薩莉邊點頭邊小心地措辭:“恕我無知,因為我也是最近才聽說這位先生,不知道他來自哪個家族?有這種本事,一定出身很好吧?”
“說實話,我們不太清楚。或許威夫特知道得更多。我們隻在一次聚會上聽他談到自己很久沒有回國了,因此或許他是在外旅居多年的英國巫師?”另一個人接茬。
“很可能之前他的身體不好,所以在國外靜養。我看他的手非常蒼白,身形一直都很瘦削。但他的出身一定很好,否則又怎麼會有那樣的眼光和遠見呢?”又一個人插嘴,其他人也認同地紛紛點頭。
“好吧。但他的真名是什麼呢?總不能一直稱呼他為‘黑暗公爵’吧?”帕薩莉問,再次覺得這個名字十分荒唐,聽上去像某個二流言情小說裡面的反派或者某個低檔俱樂部夜場的蹩腳魔術師。
“哦,我們一直這麼稱呼他。說起來,似乎沒人知道他的真名。”最初回答她問題的男巫思索了一下說,“其實不少人也問過這個問題,但他說不希望大家過多關注他本身——他隻想為大家做一些事。”
“我想是出于一種榮譽感吧,”最初邀薩莉疑加入團體的女巫回答,“他不忍看到魔法界中的老家族們就這樣衰落下去——畢竟現狀就是,麻種和混血巫師數量越來越多了……”
剩下的巫師們立刻附和,接着開始抱怨起來。
帕薩莉内心的疑問擴大了,越發想找到威夫特或者羅爾他們求證,但他們一直沒有現身。
回到家,把這件事告訴媽媽後,媽媽也也直搖頭:“弄得這麼神秘,總讓人覺得有些可疑。如果是真想為哦走下坡路的家族提供幫助,或者聯合他們一道振興純血家族,大可以大大方方亮明身份。這樣做倒感覺像是在做壞事。”
帕薩莉也點點頭。
與此同時,她越想越覺得,如果這個人是湯姆,似乎也說得通——首先,湯姆沒有背景,很難憑借真實身份博得純血家族們的信任,而這個模糊的身份能讓他規避這方面的不足;其次,他偷盜并涉嫌殺害一名純血家族成員,如果暴露真實姓名,那前途就完蛋了,因此這個身份能讓他逃脫懲戒;最後,威夫特、羅爾和卡羅對這個人推崇和形影不離的樣子也很能說明問題。
但這種猜測的合理性馬上又讓她倍感煎熬——假如這是真的,“黑暗公爵”确實是他,那麼按照她對他的了解來看,意味着他确實鬧出了人命且不準備承擔罪責。
由此一來,她甚至沒太大必要再想法去魔法部查看相關卷宗或者找尋證據證明他是否犯罪,就得做出決定了——是繼續支持他,還是選擇與他分道揚镳。
這個難題最終還是如此之快地又來到了她面前,好像某個潛伏在她左右、鬼鬼祟祟的暗影,逮住機會後便死死咬住她不放,并把頭顱甩來甩去,讓她在痛苦地掙紮卻沒法擺脫。
一直以來,她理解甚至欣賞他的野心和能力,被他矛盾性格散發出的生命力而吸引,也為他的不公遭遇心痛憤慨。他給予她的陪伴更是意義非凡——準确地說,是他于她而言如此:她喜歡他們陪伴在彼此身邊孜孜不倦地學習,喜歡看着他興緻勃勃地經營一切,喜歡他有時候的不自在,哪怕時不時的捉弄也讓人記恨不起來。因此,一想到要把他從生命裡剝離,她感到靈魂的某一部分好像也會随之枯萎。
可同時,她也很痛恨和厭惡他對生命的随意,更為沒法改變他感到絕望——當然,因為到現在還未清償對桃金娘和海格的罪過,她也沒有完美的立場鄙視他對性命玩世不恭的态度——憑他這種不加克制、越來越無法無天的做派,總有一天要麼丢掉小命,要麼罪行大白天下,徹底毀掉親手建立的一切。屆時,由于無法扔下親朋好友而奮不顧身地為他收拾那樣大的殘局,她隻能眼睜睜看着他走向毀滅卻無能為力。
要知道,長到現在,她并不隻屬于她自己了,還屬于媽媽和朋友們。她怎麼忍心讓他們為她心碎。
種種情感伴随着思緒的流轉不斷湧出,交織,翻滾,拉扯着她的髒器,接着又慢慢融合,升溫,逐漸化為滾燙的怨恨,在血管裡遊走,沖撞,讓她的太陽穴和胸口突突跳得生疼——他為什麼非要選擇這種途徑獲得成功?為什麼不能收斂一些呢?假如他稍微有點自制力,她還能按以前想好的那樣,兼顧自己的生活、周圍親友和他。
不過,還有希望,察覺自己即将滑入最黑暗的情緒深淵,她趕忙安慰自己,同時一隻手攥成拳頭按在胸口,另一隻則不停地按揉太陽穴。還有希望——他說過,要五年後才回來。眼下還有一年時間,意味着這并非最後的答案。
“我不會離開的。”時隔多天沒給予她任何回應的湯姆突然說,同時身影出現在她身邊。見她沒說話,他又有些僵硬地輕聲補充,“哪怕你想,也不會。”
帕薩莉偏頭看他——不知是否因為光線的緣故,他的投影似乎又清晰了一點,能依稀分辨出五官和額前頭發的形狀了,看上去跟剛畢業時很像。
她長久地注視着他,内裡翻江倒海的糾結和情緒逐漸平靜下來,輕盈而溫熱的希望緩緩升起——他的遊學應該進行得很順利。因為投影變清晰說明他正在逐漸掌握現形魔法,而外表不像她最後一次見到時的那麼消瘦也說明,遠離充滿壓力和歧視的環境後,他的健康狀況比離開英國之前好了很多。
“所以,你真給自己取了‘黑暗公爵’這樣一個傻名字嗎?”燃起希望後,她也敢以輕松的語氣試探他了——興許是她杞人憂天,那個奇怪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可他隻是望着她幾秒,随後就從原地消失了。
頓時,她的心又繃緊了。
然而,猶豫了一會,她還是重又選擇樂觀——他的現形魔法變強以及樣貌有改善都說明他現在一切安好。何況,離他約定好回來的時間還有一年。
第二天,帕薩莉将收集到的有關“黑暗公爵”的消息告訴了阿爾法德并也寫信告知了米莉安。
“我們靜觀其變吧,反正最近總得去魔法部,我再去打聽打聽。總而言之,國外的合作不能斷。這樣萬一國内風向轉變,我們還有其他選擇。”阿爾法德說。
帕薩莉點點頭。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A&P的産品銷量穩步回升,店主也重新以“業界新秀”的身份回歸大衆視野。
與此同時,帕薩莉和阿爾法德也目睹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黑暗公爵”怎樣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衆多純血家族成員的話題裡和聚會中,受到越來越多的推崇,甚至他們當中一些魔法部要員也開始與他建立密切往來。由此,不少人越發相信,魔法部近來一系列頗為大膽的革新都與他有關,比如改組某些部門,裁撤或增加部分崗位,讨論試行浮動彙率的可能性以及改進通訊及交通設施等。
不過,帕薩莉從未跟這個人有過任何私下接觸——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忙得要命——作為跟通訊及交通項目的重要參與方,除改進裝置外,她還負責與魔法交通部協調合作,改進升級規劃魔法部及城市通訊和道路交通布局。隻在有時阿爾法德帶她一道參與政府宣傳籌資活動,她才會見到這個人。可即便在那種場合,她的精力也主要都集中在給潛在投資人說明當前城市通訊交通亟待改善的地方以及未來願景,吸引他們投資。
另一方面,她本能反感這個頂着滑稽名字的家夥,因此有意錯過所有跟他接觸的機會。畢竟一個人總是擋着臉就已經夠可疑了,在此基礎上行事還處處透露着圓滑,對所有人的情況了如指掌的同時卻分毫不肯透露一點有關自己的真實信息,簡直就把“不可靠”寫在了臉上——假如這個人有臉的話。
然而,大部分人隻是短暫地糾結了一下這件事,就被他的花言巧語帶偏,被他帶來的一點橫财和機遇轉移了視線——或者說,故意對這些疑點視而不見了。況且,威夫特、羅爾和卡羅總出現在他周圍也令人心煩意亂——他們簡直就像上學時跟在湯姆左右一樣。難道他們都忘記了湯姆嗎?
“我認為你的疑慮沒有任何問題,”每當談起這個人,阿爾法德總是寬慰,但接着又總會補充:“起碼我現在沒發現他對我們造成什麼危害——說實話,你也看見了,他的很多論點跟我們的産品理念完全相符。”
“所以,就因為暫且利益一緻,你就把這麼一個身份和目的成謎的人當成了同盟?”帕薩莉不滿地微微提高了聲音。
“正如你所說,這隻是暫時的,薩莉。我跟你才是一條船上的人。”阿爾法德趕忙澄清。
“不,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無條件地相信這樣一個人!”
“我沒有‘無條件’地相信他。”阿爾法德解釋,“我很仔細地觀察過他的理念了……”
“有些人藏得很深,阿爾,你不能隻看表面!”帕薩莉心煩地打斷。
“我沒有隻看表面,我認真确認過他的所作所為了——作為魔法部智囊團的一員,我能親眼目睹他是如何跟各個部長還有威森加摩成員打交道。我保證,一旦他的所作所為出現問題,我們會立即跟他劃清界限。”阿爾法德耐着性子說,接着把最近聽到和看到關于黑暗公爵的消息以及魔法部高層動向分享給她。
帕薩莉無力地啞火了——這正是問題的症結:阿爾法德所做的決定到目前為止都沒出過任何岔子;而且,雖然他們都被聘為了魔法部高級顧問,可阿爾法德以優秀的協調能力,缜密的思維和相當的遠見被納入了當局的智囊團,比她更頻繁地接觸一些政治圈的大人物,參與他們的活動。因此,他比她更了解時局,而她由于不了解某些情況,自然會産生一些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偏見。
但她始終相信自己的直覺。好在阿爾法德從不在這方面強迫她,每次在這方面起了争執後,他總是耐心地安撫她的情緒。
“目前,大部分體弱和未成年巫師出行主要依賴飛天掃帚和騎士公交——這兩種出行方式固然便利,但安全和舒适性有很大的改善空間……”
這晚,剛剛結束跟魔法交通部技術人員的會議商讨,她又被阿爾法德帶去籌資晚宴做宣傳。與會的依舊是一些非富即貴的大純血家族和一些最近暴富的小家族和背景成疑、但為魔法部提供了很多資金支持的人。
事實上,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五次聚會了。到會者每次都略有不同,但不變的是她總得重複同樣的内容,一遍遍給聽衆解釋現在這些改進措施對巫師界的發展有多好,而他們如果投資又能從中賺到多少錢。她感到非常疲憊,但努力不讓困意顯現在臉上。
“那你們為什麼不直接在這二者的基礎上做一些改進呢?另外做發明而且還要改造現有的交通體系要花費更多的錢、時間和精力。”一個人問——依舊是一個無數次被提出的老掉牙問題。
“改進當然也很不錯,但我想在座的各位也都對新産品帶來的新機遇感興趣,不是嗎?況且,我們産品的銷量已經證明,新産品會帶動新需求。新需求意味着更多的收入——請看,這是這段時期僅經過改良的舊産品銷量,這幾個是新産品的……”帕薩莉耐着性子邊解釋邊揮動魔杖,變出一個黑闆,将近四年内主要幾個改良産品和新産品的銷量以表格和折線圖形式對比展示出來。
一番說明後,衣香鬓影的觀衆席裡發出一陣低低的感慨,不少人趕忙向阿爾法德求證,一些人面露懷疑,一些人似信非信,另一些人則露出羨慕的神情。
“現在,我們希望大家都能加入進來,”跟周圍人客氣地寒暄了兩句後,阿爾法德自然大方地站起身,走到帕薩莉身邊,一同宣傳起來,“一起為我們的明天創造更多機會。”
觀衆席裡适時響起一些掌聲,可還有一些人坐着沒動,隻是禮貌地點頭微笑,顯然并沒完全信服。
“但你為什麼要帶大家一起呢?”這時,一個聲音平靜地問,讓全場一下子安靜下來——人們回頭,發現一個戴銀色面具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觀衆席的最後一排,是黑暗公爵。他的身邊照例站着威夫特,羅爾和卡羅。
所有人立刻興奮地低聲交頭接耳起來,向他投去熾熱的目光。
“我是說,讓我們直白一些,我想這也是在座不少人的疑問——自己悄悄賺錢不好嗎?你們為什麼要跟人分享機會呢?”黑暗公爵又問,語氣平靜客觀,雖然看不到臉和眼睛,卻能讓人清晰感覺到,他正注視阿爾法德,耐心等待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