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3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盡管門庭冷落,飽受流言困擾,卻是帕薩莉近期最開心放松的一段時間——從早到晚都跟朋友們呆在一起,制作産品之餘還能一道吃飯聊天,就好像他們還在學校裡。
而且,米莉安帶來的來自羅馬尼亞的訂單讓阿爾法德也重新充滿幹勁。
不過,雖然有足夠多工作要忙,她還是免不了會時不時想到湯姆,讓自己陷入消極情緒的泥淖中。
關于這一點,米莉安也一樣——有時候一個不經意的話題都能讓她想到傑特,接着情緒便由晴轉陰——
“因為你的貢獻,我們願意給你一部分股份,”這天,阿爾法德說。
“天哪,聽聽,他可真是一副商人的虛僞嘴臉,什麼貢獻不貢獻的,你隻是因為我能給你們帶來更大的利益才這麼做,不是嗎?”米莉安直白地指出,翻了個白眼,但随即忍不住笑了。
“哦當然有這個原因,可萬一你在羅馬尼亞幹不下去了,還能有點收入支撐你找到下一份工作,不是嗎?”阿爾法德沖帕薩莉擠了擠眼睛說,立即被米莉安打了一下。
“好吧,你說的也對,假如我真要放棄現在的工作、回歸家庭相夫教子的話,就得提早做好打算。要是到時候一切都靠傑特,再加上孩子,那日子可就難過了。”笑完後,米莉安很快又憂郁起來。
帕薩莉和阿爾法德對視了一眼——米莉安又陷入了每日例行消極情緒裡。但帕薩莉很能理解,再一次摟住朋友輕聲安撫:“不論如何,你都有我們。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們都支持你。”
阿爾法德的臉上閃過不贊成,但還是點了下頭。
“謝謝你,薩莉——這太難了,我拿不定主意……我真的很喜歡研究龍,換一份工作真的讓人心裡沒底——我從沒想過要換工作。但真的跟傑特結束的話……畢竟我們在一起好幾年了,而且還訂了婚……”米莉安低聲說。
帕薩莉安撫地拍着她的背,正要說點什麼時,被一陣門鈴聲打斷——
“嗨,為什麼一大早就哭喪着臉?”一個人推門進來,目光準确地落在米莉安臉上,用歡快的聲音問。他金色的頭發熠熠生光,眼睛湛藍,牙齒雪白,頓時讓冷清的店裡顯得格外生輝。
“噢,嗨,奧古。”米莉安揩了一下鼻子,繼而有些心不在焉地擡眼看了他一下,随意問,“上午生意怎麼樣?”
“有點忙,不過我暫時把最急的一批訂單發出去了。現在過來看看你們。我給你們帶了好東西。”金發碧眼的男巫咧嘴一笑回答道,同時把一個微微扭動的紙盒子放在了地上,接着分别對冷淡的阿爾法德和不太高興的帕薩莉點了下頭,絲毫沒把他們的态度放在心上。
阿爾法德和帕薩莉又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和不情願——這位金發碧眼的英俊德國男巫雖然也是朋友,但因為同為競争者,所以目前來往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頻繁。然而,米莉安回到倫敦的第三天起,他每天中午都會抽空來他們這裡坐坐。顯然,他對米莉安很感興趣。而且,帕薩莉猜測,他或許從米莉安的家人那裡得知了米莉安和傑特的感情出了問題。一想到他可能給米莉安目前的感情生活帶來混亂和麻煩,帕薩莉就無法再像以往那樣贊賞他的機智,佩服他的才華和欣賞他英俊的外表了。
“你們不打開看看嗎?這是前幾天我的供應商送的,我照顧了好幾天,确保它的狀态變得很好才送過來的……”他說着,卻隻沖米莉安眨了眨眼,示意她打開。
“不是什麼爆炸性的東西吧,奧古?如果你要是敢把這裡炸了,你就死定了。而且這裡還是布萊克家的地盤。”米莉安稍微打起一點精神威脅,并懷疑地盯着這個現在靜止下來的盒子。
“哦,看在梅林份上,當然不是,你們會需要它的……不論是店裡,還是羅馬尼亞的龍基地……我得去忙了,我們等會見,好嗎?你幾點回家?我跟你一起走,沙克爾夫人邀請我跟你們一道用晚餐。”
“也許六點?也有可能八點?我不确定,如果你打烊了,直接過去就行,不用等我。”米莉安不在意地說着,伸出魔杖試探地戳了一下那個盒子,盒子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動物幼獸般的細小叫聲,讓她更加懷疑地眯起了眼睛。
帕薩莉和阿爾法德想問奧古斯特到底盒子裡是什麼東西,對方卻已經悄無聲息地溜了。
米莉安揮動魔杖打開了盒蓋,下一秒,一個有着半垂耳的小家夥伸出兩隻前爪扒住盒子邊緣,探出頭來,用好奇的眼睛看着所有人,搖着一條分叉的奇特尾巴,是一隻除了尾巴外一切正常的小狗。
“燕尾狗,”米莉安熟練地伸手把小狗拎起來,上下掃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斷,接着沒好氣地又把它放回到盒子裡:“真是好樣的。”
“怎麼了?燕尾狗有什麼問題嗎?”看着小狗重新伸出前爪扒住盒子邊緣,急切又渴望地看着他們,分叉的小尾巴轉着圈地搖得歡快,帕薩莉忍不住伸手摸它。
“要養燕尾狗得獲得魔法部的測試,得到許可才能飼養。而且八周之後要用無痛切割咒切掉另一條分叉的尾巴,以免引起麻瓜的注意。”米莉安不高興地說,“他剛才也沒說這小家夥現在多大了。這是在給你們添麻煩,事情已經夠多了。”
“咦?你不準備把它帶去羅馬尼亞嗎?”帕薩莉敏銳地捕捉到朋友話裡的暗示,邊問邊跟小狗玩了起來——它很快就把粉嫩、軟乎乎的肚皮翻上來讓她撓。
“我可不想把它帶到羅馬尼亞,萬一那些龍傷着這小家夥怎麼辦?它跟着你們更安全,而且還能看店。”米莉安說着,也不自覺開始逗小狗,讓它跟着她的手指滴溜溜原地轉圈。
帕薩莉見她似乎沒意識到奧古斯特送這條小狗來隻是為了讨她歡心,稍微松了口氣——看來朋友目前正為已有的感情發愁,并沒有意識到身邊又來了一個追求者(而且這個人還算世交)。那麼接下來,隻要奧古斯特沒有做出什麼特别直白的舉動,米莉安就還能有一段相對安穩的日子。
“所以,奧古斯特不僅搶了我們的訂單,還給我帶來了麻煩。”阿爾法德撇撇嘴,涼涼地總結——自從很多客戶不來店裡後,奧古斯特那邊的訂單多了很多,許多新客正是他們以前的客戶。不過,話雖這麼說,他還是加入了她們,很快讓小狗發出了興奮的尖叫,一個勁撲向他的手。
“總結得很到位。”帕薩莉評價,擋住了小狗,不讓它襲擊阿爾法德的手,“所以,我們誰去申領這個許可?”
“我去吧。你專心改進産品就好。”阿爾法德看了她一眼,心情很好地說,趁機用手偷襲小狗,吓得它大叫一聲,往後退了一步,撞到了盒子邊緣,摔了個屁股蹲。
“其實我們也可以把它還給奧古,要知道,燕尾狗對麻瓜很不友好。如果以後你們店裡有麻瓜出身的巫師和他們的麻瓜親屬光顧,就有得頭疼了。”米莉安說,皺起了眉頭,似乎打算等一會吃飯時當面說他。
“既然是他送給我們的,幹嘛要還回去?大不了我就帶回家,或者薩莉你想收養它嗎?”阿爾法德問。
“對,你把它帶回去也不錯,薩莉,燕尾狗很好養活,根本不挑食,還能陪着梅爾賓斯夫人玩。”米莉安也說。
帕薩莉有些躊躇,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算了,我怕顧不過來。”
“好吧,那我先帶回家,你們可以時不時來看望它。”阿爾法德輕松地說,下一秒把小狗拎起來抱在懷裡,揉了一把它的小腦袋,“你跟我回家了,好嗎,夥計?”
“它個女孩子。”米莉安糾正。
“好吧,你跟我回去了,小姑娘。”阿爾法德從善如流地說,撫弄小狗的耳朵,立刻遭到了襲擊,頓時手指上留下幾個小牙印。
帕薩莉向他投去了擔心的一瞥,但他毫不在意地反問:“你說,我們該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呢?”
“你知道我很不擅長取名字,”帕薩莉面露難色——她所有的人偶名字取得都很随意,從“布萊克少爺”到“小紅帽”,再到“格麗澤爾”,基本上想到什麼就是什麼。而且現在店裡的人偶都沒有名字,為的是方便之後的主人選自己喜歡的稱呼。
“好吧,讓我想想……嗯,就叫莉皮,好嗎,莉皮?你喜歡這個名字嗎,莉皮?”阿爾法德立刻說,無視了米莉安嫌棄的表情,兀自用寵愛的聲音對小狗說,這回小狗舔了舔他的手指。
最後,莉皮由阿爾法德帶回家。但第二天,他就又抱着它回到了店裡,說母親和姐姐都很讨厭它。
“我打算下周就搬出去住,”他宣布,“不然莉皮就隻能在店裡過夜了,那太可憐了。”說着,他開始忙前忙後,為小狗在店裡布置臨時活動區,然後風一樣跑出店外,去不遠處的寵物商店買玩具、牽引繩、必備藥物等東西。
“他可真适合當爸爸,還記得以前你做的第一個人偶嗎,‘布萊克少爺’?他把它當成了真小孩。也不知道這下有了莉皮,他能不能平衡好兩個‘孩子’之間的關系。”米莉安看着他風風火火地來了又走,調侃地對帕薩莉說,後者忍不住笑起來。
“要是傑特也能像他一樣就好了。”米莉安歎了口氣又說,帕薩莉趕緊放下手頭的工作安慰地拍了拍她。她勉強笑了笑,繼而突然想起來似的,露出有些不好意思表情,反而壓低聲音問:“嗳,最近總是我在抱怨,就算想起來也會因為阿爾一直在場不方便開口問——你跟‘T’怎麼樣了?”
這下,帕薩莉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怎麼了?”見她臉上的關心和放松消失了,米莉安立即警覺并擔心起來。
看着朋友,帕薩莉用力按捺下了傾訴欲,聳了聳肩,重新低下頭為目前正開發的産品(能自動生産低端産品的人偶)畫草圖,筆觸明顯比之前重了不少,筆尖在羊皮紙上留下了深深的劃痕。
“你們吵架了嗎?”米莉安小心翼翼地問,這回換成她伸手摟了一下帕薩莉。
“隻是預想之中的分道揚镳罷了,”不知道是否是朋友溫暖的手臂和聲音裡真誠的關切,還是對方的感情困境讓她有些感同身受,她還是控制不住,含糊地吐露出了一點實情——随着這句話脫口而出,她眼前再次浮現湯姆和格蕾絲在劇院裡那熟稔又親密的相處,格蕾絲上位者般的自信和從容,湯姆用不知道哪裡學來的輕浮觸碰試探她,以及在她拒絕後、湯姆僵了一下的身體和失望的神态。她的胸口開始湧現陣陣刺痛和苦澀,無人訴說的孤獨和委屈也像鍋裡焖煮得夠久、一個勁咕嘟嘟冒泡的濃湯,冒着滾燙的氣息,一個勁向上頂,可喉嚨口始終有一個硬塊牢牢堵在那裡,不讓一絲端倪洩露出來,卻也使人透不過氣。
她的眼睛一下都沒離開稿件,仿佛隻要足夠用力地盯住它,最終能排除一切有關湯姆的雜念和難受。
米莉安陷入了沉默,好像很驚訝,也仿佛在解讀她話中的信息。将近半分鐘後,她輕聲問:“所以,你打算怎麼辦?要放棄嗎?”
她的語氣裡帶着認真和一種頗具分量的試探,似乎隻要她的答案是肯定的,她也會考慮放棄跟傑特的關系。這種鄭重不僅是安慰,更是一種無言信任和默契的交換——米莉安意識到她終于承認了對湯姆懷有某種感情,也明白了她們兩個人的境遇有些相似。
所想一旦得到回應,仿佛就掀開了沸煮濃湯的鍋蓋,帕薩莉一直以來壓抑着的想法争先恐後地跑了出來——甚至沒等她反應過來,話已經脫口而出:“……我的感覺不重要,因為沒有任何意義——我們是完全不同的人,不可能建立超過親人和朋友的關系。我不可能放棄自己所有的,他也一樣。我最多能做到無論如何都把他當成親人和朋友。”
說完這些,她才回過神,趕緊按住自己的嘴,避免說出更多讓人難堪的話。不過也就在此時,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剛才的聲音顫抖得多厲害。捏緊了早已停下來的羽毛筆,她試圖從中汲取一些力量和勇氣。
“噢,薩莉……”米莉安感歎了一句,接着哽咽起來,似乎既是為她,也是為自己。然後,她緊緊抱住了她。
一陣門鈴打斷了她們的交談,她們趕快平複了情緒,發現是阿爾法德帶着一大堆小狗用品回來了——
“……你們怎麼了?”盡管她們已經迅速調整好了情緒,他還是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
“沒什麼。”她們異口同聲地說。
然而,阿爾法德立刻反應過來,她們有事瞞着他,不高興地撇撇嘴,俯下身去把莉皮抱起來,帶它去看剛買的東西。
帕薩莉和米莉安愧疚又難為情地對視一眼,一時都不确定該如何跟他解釋。
不過,他們三個很快不約而同把這件事丢到了腦——不僅因為趕制訂單和照顧小狗莉皮,還因為到晚上快關門的時候,店裡來了一個令人有些意想不到的客人。
“科斯塔先生,歡迎光臨,能為您做點什麼呢?”當阿爾法德把魯本斯-科斯塔和身後的一個人帶到樓上,帕薩莉和米莉安都站了起來,前者看到走在前面的男巫,不禁有些驚訝。與此同時,她内心升起了一絲疑惑和說不上來的期待。
“你好,梅爾賓斯小姐。”魯本斯-科斯塔拘謹地說,有些防備地看了她旁邊的米莉安一眼,後者立刻安撫般地表示“這是我們的另一位合夥人和密友”。
但魯本斯看上去還是有些顧慮重重。
阿爾法德給了米莉安一個抱歉的眼神,随後又跟帕薩莉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都從對方目光裡發現了緊張和希冀。
帕薩莉想說什麼,但米莉安提前截斷了她的話。
“不用在意我,我陪莉皮玩一會。”她低聲對帕薩莉說,并輕輕推了她一下,她猶豫了幾秒,才跟上兩位男巫,進入會議室。
“抱歉,梅爾賓斯小姐,阿爾法德,我隻是希望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坐下後,葡萄牙男巫的臉漲紅了,露出歉意,然後伸手溫柔地揭掉了身邊人鬥篷的兜帽,露出了熟悉的臉,是人偶格麗澤爾。
“我們能給予您什麼幫助呢?”阿爾法德問,眼睛再度落在了人偶臉上,後者仍然專注且溫柔地注視着魯本斯,不曾有一絲一毫走神。
但與上次見到的不同,人偶臉上的皮膚出現了細小的皲裂,從衣領露出的脖子蔓延置下巴。
“是……是這樣的,”魯本斯更赧然了,望向他們的眼神有些閃躲起來,話語也變得有些吞吞吐吐,“格麗她……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記得您上次說過,她隻能維持……最多兩年?”
帕薩莉和阿爾法德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前者把聲音放得更加柔和了:“是這樣,沒錯,但我需要給格麗做個檢查。”
“哦,當、當然。”魯本斯-科斯塔的臉更紅了,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仿佛椅面燙屁股。
見狀,阿爾法德也适時起身提議帶他去看看店裡其他産品,認識一下他們的新合作夥伴以及新成員(小狗莉皮)。
他欣然同意,但臨走到門前,還是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好幾眼坐在原地目送他離開的人偶。
“您放心,科斯塔先生,格麗在我這裡很安全。”見對方放心不下,帕薩莉又寬慰地保證道,他這才跟着阿爾法德離開了會談室。
“……好久不見。”時隔半年多,帕薩莉再一次單獨跟自己的作品見面,尤其對方跟真人巫師相處得很好,内心難免有點激動。
“好久不見,薩莉,你好嗎?”一旦魯本斯-科斯塔不在視線範圍内,人偶的眼神就變了——親熱但笑不達眼底,頗具真正格麗澤爾的氣質。與此同時,它也坐得更靠近帕薩莉了一些,自然地伸手挽住她,顯出一副熟絡的模樣。
“我很好,我想為你檢查一下,可以嗎?你的皮膚狀态不太好。”帕薩莉溫和地問。
人偶沒做聲,但把手臂從她臂彎裡抽了出來,加深了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布萊克少爺’還好嗎?它還是那個矮個子嗎?”
帕薩莉揚起了眉毛,内心卻越發雀躍起來。盡管人偶對檢查表現出了抗拒甚至攻擊性,可印證了她之前的感覺:魯本斯對它不錯,至少跟它保持着非常頻繁且積極的交流溝通。因為人偶格麗澤爾雖然具有格麗澤爾本人擅用親熱掩藏銳利和尖刻的性格特質,但在表達方面又比本人坦然了許多——要知道,坦然直白的性格大多來自包容和友愛的環境。
“‘它’很好,現在跟着真正的布萊克少爺,定期來我這裡做一下維護。”她溫和地回答了人偶的提問,對其中不懷好意的攻擊視若無睹。
人偶臉上堆起來的假笑慢慢消失了——它垂下了眼,沉默了很久,才低聲說:“我不需要檢查,我很好。”
想了幾秒,猜到大概是怎麼回事,帕薩莉問:“你想一直以這樣的臉面對心愛的人嗎?”
人偶刷地擡起了眼,陶瓷臉上浮現出一點憤怒的紅暈:“魯本斯不是那種隻看外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