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9
回程的路上，他們破天荒地沒有使用幻影移形或者壁爐，而是——
“我最近琢磨出了一個小魔法，”似乎談完這件事後，他的心情一下變得輕松了，恢複了在校時他們私底下健談的模樣，并且還故作矜持地賣關子，“能解決你不喜歡幻影移形又嫌壁爐旅行浪費錢的問題。”
“哦？是什麼？”察覺到他的心情變化，帕薩莉配合地好奇問，忍不住笑了，放下一些心來。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抽出魔杖輕盈地一揮，消失在了原地，化為一陣灰白色的旋風自她面前卷起。
她注視着這團旋風飛上天空，靈活地遊蹿了一陣後眨眼伴随着嗖嗖聲，又回到了面前，落地時重又凝聚成湯姆的樣子。
“飛行咒？”這回，帕薩莉的興趣是真心實意的，“我記得沒人成功過，最多也就是借助類似飛天掃帚或者類似裝置飛翔……所以，你是怎麼做到的？”
“并不難。”他輕描淡寫地說，但她還是從中嗅到一絲炫耀的意味，“我可以教你。”
“好吧，”帕薩莉點點頭，迫不及待地說，“那我們就用你的新方法出發吧，湯姆。然後回去之後你就教我。 ”說着，伸出手拉住他。
他撇了下嘴，看了眼她的手，收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把她拉近了一些，随後輕輕挑了一下杖尖。
下一秒，帕薩莉感覺雙腳輕盈地離地，升到了空中，向一個方向迅速飄去。
這是她頭一回沒有借助掃帚飛上天，緊張讓她不由自主閉緊了眼睛，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慌張化為驚呼溢出嘴巴。
“你的膽子可真有待鍛煉，帕薩莉。”湯姆嘲笑地說。
不過，他的手臂始終緊緊鎖住她，一股堅實的力量托着她，讓她很快鎮定了下來。
“睜開眼看看周圍吧，如果習慣不了，你可能以後也學不會這個，”他又說，聲音輕松，帶着得意的味道，不複最近常見的平靜和沉穩，暗示她或許之後學不會他的飛行魔法。
這熟悉的挑釁激起了她的好勝情緒，她鼓足勇氣睜開了眼睛，發現剛才腳下的房子正在迅速變小，直至縮到火柴盒那麼大小，周圍的空氣也從涼爽變為寒冷刺骨。
湯姆又加快了速度，高空的氣流很快變得猛烈，沖得她有些睜不開眼，渾身冷得有些發抖，不由自主貼到了湯姆身上。
“或許你可以放慢一點速度，降低一些高度，”她努力提高聲音，在劇烈的氣流中有些艱難地說，拔出了魔杖，給他們兩個來了一個幻身咒，以防普通人注意到他們。
他沒有說話，但按照她說的做了。
腳下的房子擠擠挨挨，道路蜿蜒，彼此交錯。
他們再度降低高度，穿過一條條房子林立的街道，來到了倫敦市郊。
由于足夠低，他們一路掠過了樹梢，房頂和煙囪。她甚至踏過了好幾家房頂上的瓦片，弄出了一點輕微響動。
他們的長袍掃過一些正在修複中的樓房，身體輕盈得好像羽毛，帕薩莉漸漸忘記了緊張，忍不住低聲歡呼起來。
但下一秒，湯姆驟然拔升高度，把他們帶又到回雲層上，帕薩莉忍不住發出了尖叫。
“該死的，湯姆！”
回應她的是一連串惡作劇得逞的笑聲。
等她終于差不多平複了心情并給他們都來了一個保暖咒後，他放緩了飛行速度，讓他們像随風飄舞的羽毛一樣輕盈又随意地飛行。然後，呼呼的風把他的聲音傳到了耳邊，輕盈又帶着某種程度的重量，好像拂過頭頂、落在頭發裡的灰塵：“我要辭職了。”
“我不想再在魔法部浪費時間了，”他瞥了她一眼說，蒼白的皮膚在冷風中凍得微微泛紅，她的保暖咒也不過剛剛見效，“就像你說的，如果真想改變現狀，有很大一部分在于等待。而這段時間可以用來做更多事情。”
見她露出疑問的表情，他愉快又傲慢地微微一笑，顯得胸有成竹，“我要去申請做霍格沃茨的老師。”
“……你想從學校招收未來可用的人？”她思索了幾秒，反應很快地問。
他沒有回答，但轉向她的黑亮雙眼說明了一切。
那魔法部呢？她想問，畢竟如果不能在魔法部建立起人際網，到時候想要實現權力交替可不容易。
不過，她很快又想到，如果能讓這些本身有背景又忠于他的學生建立人際網，那麼他就隻需要躲在後面操控一切——前提是把這些人的心牢牢拴住。鑒于他很擅長這一點，這條路似乎也行得通。
想通了這一切，她放下了心——隻要他不做什麼危險的事，比如拉着别人發動戰争或者做危及生命的魔法試驗，她就不用過度擔憂，畢竟他的生命力那麼頑強。
何況，他的這種野心也不讨人厭。
到家後，午飯已經做好了。
得知倫敦的劇院全都沒有恢複正常演出，媽媽有些失望，但馬上又樂觀起來，“黎明就在眼前了，不管報紙怎麼說，大規模城市重建都能證明戰争快結束了。”
帕薩莉點點頭。
“所以，既然你下午不準備再去店裡了，可以陪我整理一下花園嗎，親愛的？”媽媽問。
帕薩莉有些不情願：“當然，可等一會我想跟湯姆學他最新研究出來的飛行咒。”
媽媽露出驚訝的表情，看向了湯姆：“我記得之前沒人成功過。”
“的确，”帕薩莉忍不住搶過話頭，“我們剛才就是用飛行咒回來的，這比壁爐便宜，又比幻影移形舒服。”說着，她把剛才借助飛行咒飛翔的過程描述了一遍。
“确實了不起。”媽媽點點頭，有點不太高興地瞥了帕薩莉一眼，然後轉向湯姆，微微一笑，“但這是你自己研究成果，湯姆，如果不情願，沒必要分享，好嗎？”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湯姆立刻謙虛地說，垂下了眼簾，“隻是一個小魔咒。”
媽媽看了帕薩莉一眼，聳了下肩同意了。
帕薩莉回望媽媽，接着又瞥向湯姆，感到氣氛有些古怪，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吃完飯，人偶收走了餐盤，媽媽便招呼帕薩莉：“先過來幫我整理一下廚房，好嗎，親愛的？湯姆，謝謝你今天陪薩莉出去，你去休息一下，就讓我們來收拾，好嗎？”
“您太客氣了，”湯姆立刻回答，眼睛低垂了下來，随即對帕薩莉低聲說：“你可以随時來找我。”說完，他對媽媽點了下頭，往自己房間走去。
不對勁的感覺越發強烈，帕薩莉有些不安地來回看媽媽和湯姆，但前者沖她溫柔地笑笑，示意她跟上，後者已經走到了自己房間的樓梯口，幾秒後身影就隐沒在暗處——湯姆堅持要把房間安排在地下室，因此要從客廳到房間門，還得走一段向下的台階。
猶豫了一下，帕薩莉還是跟着媽媽去了廚房。
“可以請你幫我把這些雞肉切好嗎？我想調一種醬汁腌一下。”媽媽從食品櫃的保溫盒裡取出一些雞肉問。
帕薩莉接過雞肉照做了——不過是動手做的，因為感覺似乎媽媽想跟她說說話。
媽媽邊拿出一些調料調醬汁，邊溫和地問：“薩莉，你在跟湯姆約會嗎？”
帕薩莉切肉的手一下子頓住了，回過頭馬上否認：“當然沒有，你誤會了，我們……”
媽媽也從調料上擡起頭望向她，安撫地說：“我知道，你一直都說你們隻是朋友，非常好的朋友，近乎姐弟。我不是想要責備你，親愛的，隻是，我認為如果你對他沒有那樣的意思，最好保持一些距離，以免讓人誤會。”
帕薩莉看着媽媽，不知為何心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
“……其實我是說，湯姆可能會誤會。”媽媽溫和地看着她，語氣越發委婉，慢慢走過來握住了她的手：“我想你恐怕也注意到了，他對你有好感。而且，在我看來，你也并不讨厭他，不是嗎？男女之間總是這樣——在關系初期，總是女性占據主動權，也就是說，假如女性表現得熱情或者主動一點，男性往往會認為這是對進一步發展更親密關系的默許……我知道這裡面有一種荒謬的固有思維，但大部分人就是這樣認為的……”
“湯姆是個很優秀的孩子，但他也是男性……當然，假如你确實對他有感覺，想跟他進一步接觸，我認為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帕薩莉的臉漲紅了，張口就要辯解，可媽媽制止了她：“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還記得你以前說過，他脾氣不好嗎？或許他現在改變了，但有些東西是很難徹底修正的。更常見的情況是，占據了愛情大部分的東西，也就是激情，能夠讓人暫時改正自己的缺點，甚至掩蓋它們——或者，對方本身也出于感情而暫且對這些缺點視而不見。但最終人們還是得面對問題。就像我跟你父親一樣。
當初我們也曾不管不顧地在一起，發誓要陪伴對方到墳墓裡……然而，後面的事情你也清楚。
我沒有要反對你們的意思——假如你們都願意試着發展更親密的關系，那是你們的自由。
隻不過，作為一個母親，我當然得優先為自己的女兒考慮，因此不得不說一些讨人厭的話：我希望你能最大限度地避免痛苦和不愉快。
要知道，戀愛甜蜜的時候可以非常幸福，可痛苦的時候也分外磨人。
我總是有些擔心你……我想，你或許更需要那種得到過正常家庭關愛和教養的伴侶。畢竟情侶和夫妻都是很親密的關系，需要絕對的信任、交流和包容——這些能力通常來自愉快溫暖的家庭，如果沒有，那麼這段關系裡，雙方都會痛苦，因為遇事不懂得該如何跟對方有效溝通。如果其中一方總是更體貼人，那就更辛苦了。
所以，不僅作為你的母親，哪怕站在客觀角度，我也希望你能找一個同樣習慣為他人着想的伴侶——不隻是在熱戀期這樣或者隻對你這樣，而是他本身就是一個性情溫和、有同理心且講道理的人。”
帕薩莉僵在了原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沒料到媽媽會跟她突然探讨這個話題，最主要的，居然讨論湯姆作為她伴侶的可能性。
似乎害怕打擊她，媽媽溫柔又小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更柔和了：“不過這都是我的私心。最後的選擇權總在你的手裡——鑒于現在你跟湯姆的關系，你處于選擇的地位，無論如何你都占據了主動權。而不論你做出什麼決定，結果如何，我都會支持你，這一點你可以相信，薩莉。”
帕薩莉則有些失神：一方面，媽媽一如既往地擔心、愛護她，這無疑讓人十分安心；然而，另一方面，一種混雜了愧疚和失望的感覺猛地騎到了她的脖子上，不斷地把她的頭壓得沉重到幾乎無法支撐——
媽媽對湯姆的印象很大程度上是她造成的——他們還沒見面之前，她就已經告訴媽媽，湯姆是個沒教養的壞孩子，脾氣差，自私自利，專橫傲慢，報複心強。因此哪怕後來媽媽知道湯姆曾經救過她，幫助過她，也陪伴過她，也無法完全消除媽媽的戒心。
畢竟媽媽對她的信任和愛護超過了對周圍任何人——哪怕是她自己的母親艾弗裡夫人。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和湯姆并不适合成為彼此的伴侶并且這個事實得到了媽媽的認可——當然，這一點毫無疑問且早有定論。
然而，她絲毫輕松高興不起來。而且，她懷疑自己是否不由自主露出了不合時宜的表情。因為下一刻，媽媽上前把她摟住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和妥協——
“薩莉，親愛的，如果你不确定，那麼嘗試一下也未嘗不可——湯姆确實是個很優秀的孩子，你們也有不少共同經曆，或許作為伴侶相處起來會比我想的更容易……”
“……我想你多慮了。”不知為何，媽媽口吻中的讓步使她異常羞恥甚至難堪，她忍不住紅着臉脫口而出道，“我不會跟他有任何超出友誼和親情之外的東西。”
媽媽有些驚訝地看着她，眼裡立刻流露出了後悔和抱歉：“薩莉……”
感覺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帕薩莉再也忍受不了，快步沖出了廚房，把媽媽抛在了身後。
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坐到桌前，她才稍微安心了一點。但下一秒，她又忍不住捂住了臉——太丢人了。
她居然忘記了，媽媽作為最了解她的人，怎麼會看不出來她對湯姆那令人難以啟齒的情緒呢？況且他們三個人目前同處一個屋檐下，媽媽要是連這點觀察力都沒有，那就不是媽媽了。而她竟然妄圖遮掩這一點。
但相比之下更讓人無地自容的是，媽媽的妥協就像在說，她對湯姆的情感已經到了難以自控的地步，假如不順着她，她會馬上陷入崩潰。
怎麼會這樣?
在媽媽眼裡，她怎麼是這種模樣?
是哪裡讓媽媽産生了這種印象呢？
她邀請他來晨曦小屋？可當時說明情況時，媽媽也表示了贊同。而且如果不那麼做，湯姆就無處可去了。她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他在遭受那樣的打擊後住到旅館那種地方嗎？
她不該提在學校跟他有頻繁互動？但媽媽也清楚，他們的對話大部分情況都圍繞魔法展開。
難道是之前忙着開店時，他總給她送夜宵？但他們三個不是都曾把餐盤送到彼此的房門前嗎？
她使勁回憶這段時間三個人的相處細節，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到底是什麼地方讓媽媽認為她對湯姆已經有了很深的男女之情。
事實上，如果認真回顧，會發現最近她跟湯姆的相處時間并不多：除了偶爾趁他做飯時讨論魔法，他們甚至都沒能一起練習決鬥——要知道，以前這可是最不可或缺的日常互動。
她不明白。
到底還要怎麼做才算跟他保持正常距離呢？她忍不住感到委屈。
他們經曆了那麼多事情，她保證過要讓他在晨曦小屋時放松自在，可現在卻連維持以往的相處方式都難以做到——更不用說此時她再表現出客氣的模樣，他會有什麼感覺。他一定會覺得遭到了排擠和嫌棄。
但媽媽的擔憂不無道理——湯姆不适合作為伴侶，頂多隻能當朋友和親人。察覺到她不合時宜的情緒，提醒她不要不知不覺陷入被動的境地，這再合理不過——媽媽一直都很關心自己。何況以前自己也總自我告誡，别對湯姆太心軟。
然而，如今再認真審視這兩種需求——對湯姆好以及跟他保持距離，她才意識到這究竟有多矛盾。或者說，想兼顧一切有多難。
何況更糟的是，一旦開始認真反思，她就發現，小時候面對湯姆時總糾結的老問題不僅沒得到解決，反而變得越發棘手——他們之間幾乎已經密不可分：她不知不覺已經喪失了當初對他的厭惡和警惕，失去了原本确保她站在安全範圍内的保護罩。相反，在這個過程中，她悄然無息地培養起了另一種分析和理解他的能力并不斷地靠近他。
而湯姆這邊，幾乎也是同樣的狀況：他讓她知道了最不堪的身世，神秘的血統，危險的魔法和驚人的野心。他向她走近的舉動比她直白大膽得多：運用危險魔法，讓他們的大腦相連，幾乎單方面地入侵她的所有生活細節和每一個念頭——如果她沒有發現并掌握大腦封閉術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