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安的臉上滿是愧疚和急切,一個勁地晃她的手,急急忙忙像倒豆子一樣,把假期裡的經曆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甚至吃飯時每個人的表情是什麼,說了哪些話都一一告訴了她。
看着朋友的誠懇和急切,帕薩莉冷靜了下來,意識到米莉安其實不是故意忽視她的,隻是與以往相比,此次米莉安的假期太過幸福快樂,以至于全心全意沉浸在其中,顧不上其他了。
然而,意識到這個,她發現自己更沮喪、也更不安了——當然,她絕不是不希望米莉安能幸福開心,隻是,假如傑特帶走了米莉安,她會不會最終失去這個最好的朋友?要知道,米莉安現在能因為傑特而顧不上給她寫信,那以後這種事會不會更加頻繁地發生呢?比如,她們約好出來玩,結果臨了米莉安因為傑特的事而取消約定?
“所以,傑特的媽媽把這個給了我,”米莉安似乎沒注意到她的情緒,還在說着,把手腕舉起來,給她展示手腕上一根閃閃發亮的金鍊子編織成的手鍊,臉上幾乎要放出光來,“傑特後來告訴我,那是她媽媽年輕時,她的奶奶送給她的。但我們讨論過訂婚的事了,約定好等考完N.E.W.Ts再說,不然感覺怪怪的,好像過家家似的。而且,我也還不想那麼快就結婚。因為姐姐說,有了小孩就得一連忙上好幾年啦。”
這最後一句話把帕薩莉拉回了現實。
米莉安說,她也不想那麼快結婚。
這句話好像一盞燈,讓她逐漸灰暗下去的視野再度明亮了起來。
“再說了,我也想多跟朋友們待在一起呢。說起來,你假期都在研究人偶嗎?”米莉安挽住了她的胳膊親親熱熱地說,末了又問。
帕薩莉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把假期的遭遇告訴了朋友,同時感覺内心的嫉妒陰暗地翻滾着——她希望米莉安能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或者她們的友誼上來。
“天啊,你可以先住到我家來,”果然,米莉安立即說,臉上露出羞愧的表情,接着生氣着急起來,再度拼命搖晃她的手迅速說:“對不起,我竟然一點都沒想到……我可以讓爸媽寫信給艾弗裡夫婦。爸媽會高興你來的!他們對你印象很好……而艾弗裡夫婦,我想我家也算有點名頭的純血家族,他們應該不會拒絕的。”
看着對方急切的樣子,帕薩莉頓時覺得怨言和自私自利都一股腦消失了,馬上搖了搖頭:“我不放心媽媽。我知道艾弗裡夫婦對她還不錯,可我不想跟媽媽分開,我想,她也不想跟我分開。”
“那怎麼辦?你就這樣讓他們擺弄你嗎?”米莉安平靜下來了,但還是不甘心地問。
“離畢業還有一年半呢,”帕薩莉說,“我已經在想辦法了。”
“那你想到了嗎?”米莉安問,眼睛緊盯着她,似乎馬上就要表态——假如她需要幫助,她會立刻撸起袖子站到她旁邊。
“有點眉目了。”帕薩莉說,感覺緊繃的心弦放松了——米莉安還是她的朋友。
“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一定要說好嗎?”米莉安嚴肅地說,接着撇了下嘴補充:“我想你恐怕也看出來了,阿爾估計幫不上什麼忙,他好像還挺維護保守派家庭的。”
說完這些,傑特和阿爾法德回來了,身後還跟着另一名拉文克勞級長,通知米莉安要去級長包廂開會。
等他們離開後,帕薩莉立刻告訴阿爾法德米莉安考完N.E.W.Ts就要訂婚的事。
“剛才傑特也告訴我了,”阿爾法德說,聳了下肩,“他看上去很激動興奮,說了很多假期去米莉安家做客以及沙克爾夫婦帶着全家回訪的事。”
“莉莉安也跟我說了。”帕薩莉說,心裡又開始酸酸的,卻仍努力裝作自然的樣子看向窗外。
“你給她看你的假期成果了嗎?”阿爾法德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接着轉移話題道。
“我們假期不是幾乎沒有進展嗎?”
“還是有的,不是嗎?比如我們争論的問題。你可以問問她怎麼看。”阿爾法德建議。
“不如我們各讓一步,怎麼樣?我可以用一個咒語保護人偶,假如有人做不好的事,人偶就會自毀,怎麼樣?”帕薩莉沒有接話,而是順勢提議。
“不行。那樣的話,客人會認為是人偶有質量問題,絕不會承認是自己使用不當。如果客戶有身份,再把這件事宣揚出去,那以後我們的産品就沒人敢買了。”阿爾法德否定,随即直視帕薩莉,“你如果非要做這種柔軟的布娃娃類人偶,也不是不可以。但就像之前說好的,我們得給産品分類,既有這種針對大多數人群的柔軟布偶,也得有你盡全力做出的那種最真實、最精美的人偶。因為要把品牌做出名氣,我們必須要别人展出你的能力,否則不會吸引到固定的優質客戶。”
“但萬一那些所謂的‘優質客戶’就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呢?”帕薩莉不放心地問。
“我們不負責監督客戶的品德問題,這隻是做生意,薩莉,”阿爾法德強調。
“但我可不想辛辛苦苦投入感情、時間和精力的高級人偶被人拿來做猥瑣的事。”帕薩莉皺起臉說,聲音不由自主提高了一些——湯姆寝室的諾特和萊斯特蘭奇都讓她見識到了某些男性有多麼讓人作嘔。
“可你知道嗎?有很多偉大的雕塑也會遭到各式各樣的猥/亵,但那并不妨礙人們承認它們的美和價值……比如現存法國的《米洛斯的維納斯》,意大利的《大衛》,關鍵部位被無數下/流又無聊的麻瓜和猥/瑣的巫師摸得溜光,可人們——包括這些惡心的人在内,所有人都承認它們無與倫比的藝術價值……你不能因為這個理由就放過展示自己的機會!”阿爾法德也開始越說越激動。
“那麼,如果‘布萊克少爺’被人扒光衣服呢?”帕薩莉瞪着他,也毫不示弱。
阿爾法德短暫地猶豫了一下,臉上劃過心虛,可很快就又變得堅定起來:“他是非賣品,不是嗎?”
帕薩莉為他的雙重标準感到不可思議——
“也就是說,假如我偏好某個人偶,才考慮給它特殊的保護和照顧,是嗎?”
“當然不是,”阿爾法德臉又紅了,努力争辯,但顯得有些沒底氣:“‘布萊克少爺’和‘小紅帽’都是最初的産品,我們不可能給别人……”
帕薩莉搖頭,“以後如果開發新産品呢?你也要這樣嗎?”
“……我們所有的新産品都得保留最初的那一個。”他聳了下肩說,好像突然找到了自己觀點的落腳點似的,一下子又變得遊刃有餘起來,“很多大公司都是這樣。以後如果有了名聲,就有公司曆史和文化可以宣傳,那就又有另一方面收入了。會有喜歡我們品牌的人想要買下跟最初産品相關的東西——隻要我們不滿足他們,他們就會一直追加投入。越有錢的人越是這樣,很多都很執着。”
這場辯論一直持續到了窗外天色漸漸暗沉下來,火車開始減速。直到這時,他們才意識到還沒來得及換衣服,這才分開——阿爾法德去斯萊特林們的包廂了,而帕薩莉就留在原地。
不過等随着人流下了車,她就看到阿爾法德正等在車門口沖她招手。
車站裡亂哄哄的,獵場看守吆喝着招呼新生到他那裡去,然後從另一邊乘船去學校。其他人則簇擁着往乘馬車的車站走。
“帕薩莉。”
就在帕薩莉跟阿爾法德要繼續剛才的争論時,耳邊忽然響起了湯姆的聲音——聲音不大,語調裡帶着捉弄和不快——好像他就站在她身後不到一英寸的地方,俯身湊到她耳旁說話一樣。
她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僵住并往旁邊一躲。但後面除了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的同學外,并沒有湯姆。
“怎麼了?”阿爾法德問,趕忙伸手拉她,同時也朝後看去。
帕薩莉顧不上回答,而是迅速掃了一眼周圍,心跳伴随着疑惑開始加快——難道是她的大腦封閉術失效了嗎?剛才湯姆又通過大腦連接魔法在叫她?可如果是那樣,他的聲音該從腦海深處傳來,而不是剛才那樣,仿佛他就站在她身後說話。更何況,她明明剛才檢查過大腦封閉術并加強過一次——是的,她已經養成了随時檢查并加固大腦封閉術的習慣,除了偶爾睡覺時會出現意外,其餘時候除非她主動敞開大腦,否則他不可能随心所欲地跟她說話或窺探她在做什麼。
除非湯姆在這短短十幾天以内找到了破解大腦封閉術的辦法。但那不太可能,不是嗎?那可是很高深的魔法。
可你們之間連接大腦的魔法不也是他創造出來的嗎?那又有什麼不可能呢?心裡另一個聲音小聲質疑。
想到這裡,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惱怒也開始醞釀——難道她又要失去隐私了嗎?
這麼想着,她也終于在人群中找到了緊張和惱火的來源——湯姆站在離他們相當遠的地方,身邊是威夫特,卡羅和羅爾他們。不過也就是一周左右沒見,他看上去好像又長高了,此時正偏頭跟威夫特說話,越發顯出比身邊的朋友高出了一截。下一刻,他就察覺到了她的注視,擡起頭,準确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随即點了下頭,就朝這邊走過來。
帕薩莉不想理他——鑒于懷疑他偷偷突破了她的大腦封閉術——可這裡到處是人,而且威夫特也看到了他們,正朝她招手,叫她的名字。
而阿爾法德則恢複成了一貫懶洋洋的姿态,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臉。但她感覺得出來,他好像不太高興,心裡忍不住開始覺得抱歉——一個假期以來都是他陪着自己參加各種無聊的聚會,幫自己應付不同的人,可她不僅沒能回報他什麼,還讓他感到不高興了。
“嗨,帕薩莉,”威夫特首先打招呼。
“嗨,”帕薩莉對每個人都笑了一下,阿爾法德則對每個人簡單地點了下頭後,就把半個身體都轉到了另一邊,好像突然對路燈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等一下有時間嗎?我們幾個碰個頭,跟你說一下假期的事。”威夫特說,繼而瞥了湯姆一眼。
“就是假期的一些成果分享。等一會威斯會跟你說,我要去帶新生,如果你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明天在決鬥小組、斯拉格俱樂部或者周刊社團聊。”湯姆看着她輕聲輕氣地補充解釋。
帕薩莉感到十分别扭——一方面,他這種好聲好氣的模樣讓她止不住地不好意思,這可真讓人惱火;另一方面,她覺得自己好像不太想計較他可能突破她大腦封閉術的事了,不由得心煩意亂。
但所有人都看着她,她隻能裝作自然地點了點頭,随後對威夫特說:“等一會晚宴結束我去找你。”
“這麼說,你跟他們保持着密切聯系?”等他們一走,阿爾法德就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問,但帕薩莉能感覺出來,他好像更不高興了。
“隻是魔法交流而已,”她安撫地解釋,“就是決鬥小組組成了一個核心成員圈子,前年威夫特邀請我去他家做客的時候,問我願不願意去。知道他們會交流一些關于魔法的東西,我挺感興趣的,就答應了。”
“哦,也就是說,這已經是前年的事了。這麼久了,你竟然沒想到要告訴你的朋友一聲,是嗎?”阿爾法德淡淡地問。
“對不起,阿爾,我認為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在我提醒過你要跟裡德爾保持距離後,你依然加入了他們的小團體,而且認為這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也就是說,你覺得我的話完全不重要,對嗎?”他心平氣和地問。
認識這麼久以來,帕薩莉幾乎沒見過阿爾法德真生氣——即便不高興,他也能很快就重新調整好心情,變回對什麼都不在乎、總時不時開玩笑的性格。但當這種極少的情況出現時,她還是立馬就能分清的——畢竟通過跟湯姆相處多年的經驗來看,當人真生氣時往往會變得非常較真,甚至執拗(比如湯姆就是這樣)。
而這種時候,沒什麼比承認錯誤并作出保證更能安撫人的了。然而,鑒于她無法退出湯姆的核心團體——因為沒有理由那麼做,于是,眼下她就隻能繼續陳懇地道歉并解釋,“對不起,阿爾,但那個小團體我去得并不多,而且每次聚會也隻是讨論魔法而已。他們沒有說過或者做過任何不合時宜的事。它本質上隻是決鬥小組的另一種形式,而你之前不也說了,這種時局下,我們應該盡可能多學點東西自保嗎?”
“哦,所以,你想說,你隻是對沒有跟我說這件事感到抱歉,卻并不願意做出行為上的改正,是嗎?也就是說,你不會退出他們所在的小團體,對嗎?”阿爾法德顯然不吃這一套,兀自一針見血地問,語氣越發平靜。
見她沒有回答,隻是看着自己,他變得冷漠起來,把頭轉到了另一邊,不再說話了。
晚宴後,她去斯萊特林餐桌找威夫特,阿爾法德就扭過頭跟自己魁地奇隊的成員說話,一個眼神也沒給她,看來真的很生氣。
“我們走吧。”威夫特說,臉上露出神秘的笑意,“今年假期發生了兩件事情,等一下都跟你說。”
見他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帕薩莉不禁暫且把阿爾法德放到了腦後,有些好奇起來。
見面地點依舊在有求必應屋,但羅爾和卡羅他們并不在,準确地來說,這裡除了威夫特和她外,隻有一個人——格麗澤爾-格林格拉斯。
“這是我們的準新成員,”見她驚訝的樣子,威夫特笑眯眯地解釋,“假期的時候,大家都考察過她了,她很不錯。現在就差你了。如果能通過你的測試,我們就讓她加入。”
帕薩莉不動聲色地表示了不解:“既然湯姆都認為她有資格加入,我想我就沒必要再做什麼了吧?”
威夫特搖了搖頭,“這正是湯姆的意思。我們的核心團體是人人平等的。大家都像家人一樣。納入新人要每個人都說了算才行。”
帕薩莉望向從沙發上站起、向他們走過來的格麗澤爾,沒有說話,心跳卻又開始不自覺地加快。
而格麗澤爾滿臉微笑,走到他們跟前後,親熱又不失禮貌地打起招呼來。
威夫特回應了兩句,随即對帕薩莉說:“你們聊吧,到時候把決定告訴湯姆或者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