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媽媽無奈又寵愛地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說下去了,而是催促:“你不是要出門嗎?那最好動作快點,千萬别遲到。”
帕薩莉這才走出媽媽的套間,果然一出門就看到走廊不遠處等着的多多。
她們一道來到衣帽間,艾弗裡夫人已經等在那裡了。
“今天隻是下午茶,”等多多離開後,她就馬上說,有些不安地看向艾弗裡夫人身邊的活動衣架,那上面挂了好多一看也很貴的常服,“帕金森的請帖上沒有說服裝要求。”
艾弗裡夫人微微揚了一下眉毛,沒說話,帕薩莉便緊接着發現自己說了一句傻話,于是也閉嘴了。
“現在跟之前不一樣了,你已經快成年了,”艾弗裡夫人看着她邊說邊把衣架上一套綠色的日常裙裝遞給他,“不能再穿得像個小孩子一樣了。”
帕薩莉不情願地把自己的衣服脫掉,穿上絲綢襯衫,半身裙,襪子,最後穿上低跟鞋。這套衣服顯然跟之前的禮服目的一樣,都是為了凸顯女人味:絲綢襯衫寬松,還有相當漂亮的燈籠袖,但垂墜的衣料還是朦胧地描繪出了胸口起伏的線條,裙子腰身非常細,顯出了她的腰身,裙擺長度剛剛露出小腿最好看的部分。此外,這套衣服還配了一條不知什麼動物皮毛制成的銀色柔軟圍脖,深綠絲絨低跟鞋,一雙黑色女士皮手套,手包和一頂好看的女帽。
“你也得學着化一點淡妝,”艾弗裡夫人說着,示意她走出衣帽間,來到隔壁一個稍小的房間。隻見這裡一樣明亮,但擺着一副很大、很豪華的梳妝台,房間四周牆壁覆蓋着淺奶油色條紋綢緞牆布,有很多抽屜的白色櫃子錯落有緻地擺在一側牆邊,另一側則是大衣櫃。
帕薩莉匆匆掃了這裡一眼,明白這裡應該是艾弗裡夫人化妝和換内衣的地方。
在對方的指導下,她很快學會了給自己做簡單的妝前保養,修眉毛以及化淡妝。
“這樣就行了,”艾弗裡夫人端詳了一會鏡子裡的人說,拍了下她的肩膀,她便立刻起身把臉從鏡子前轉開——
“不要跟男孩單獨出去,”在她走出化妝室前,艾弗裡夫人突然有些僵硬地說,“不要做出什麼有損名譽的事。”
“您放心。”帕薩莉感覺太陽穴在突突跳,可還是把憤怒、厭惡和屈辱壓了下去,同時加強了一遍大腦封閉術,免得讓面前的人看出點什麼來——當然,她也得避免讓湯姆看見她的慘樣。
帕金森家跟艾弗裡家差不多大,但會客室的色調相對鮮亮。
帕金森還算熱情地招呼了她,把她帶到她們的圈子裡。讓人有些意外的是,格麗澤爾-格林格拉斯也在,看來并沒有因為訂婚而更多地同自己的未婚夫待在一起。
不過,她注意到,格麗澤爾并沒像以往一樣跟帕金森一道坐圈子的中心。這不得不讓人懷疑對方是否因為訂婚或其他原因遭到了邊緣化。
“等一會其他人也會到,這不算正式的聚會,大家就是在一起聊聊天,畢竟現在大陸局勢不好,也不能出遠門。”簡單打過招呼後,帕金森對她解釋,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這身衣服真好看。”一個人說,帕薩莉望向發聲者,發現是同學院的喬琪雅-德森豪恩,這位拉文克勞跟她同年級,住隔壁寝室。
迅速在腦中搜索了一番,她從腦海的角落裡拽出艾弗裡夫人絮叨的關于服裝的知識,做好了準備,禮貌地笑笑并點了下頭。
“我本來也想買這一套,辛克龐斯這一季的冬裝都很好看,”德森豪恩說,臉上露出遺憾,“可我才說服媽媽買了一堆拉格芮,她不可能同意我再去買一堆。”
“我媽媽也是,說現在還在長身體,等畢業之後再說,”梅格拉利亞-喬亞索說,随即感慨,“你家人對你可真好,梅爾賓斯。”
其他女孩也都望向她,紛紛附和。
但帕薩莉知道,她們這并不是真心在表揚她,而是在試探,想摸清楚她的底細——這一點都不奇怪,在參加過幾輪這樣的聚會後,圈子裡的同學還沒弄清她的身世,肯定很好奇。
事實上,就連對她展現出興趣的名内爾也似有若無地問過她關于家裡的事。
而每次見到别人望着她,眼底閃現出或好奇或惡意或嫉妒的情緒時,她都有一種難以遏制的沖/動,想把一切都說出來。她想告訴這些人,她就是他們眼中看不上的混血,但即便如此,艾弗裡家也還想拉攏她。她想欣賞他們臉上先後流露出驚訝、尴尬、難堪、蔑視以及又不敢完全得罪她的扭曲笑容。
但另一方面,她知道還不到時候——她還沒有強大到肆無忌憚、别人都不敢惹的地步。
于是,隻好跟前兩次一樣,她禮貌地笑笑,不接話茬。
這一招總是很有用。因為純血家族出身的同學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自以為是——以為自己聰明又體面:每當被問話的人隻是笑笑不說話,就立刻表現出體貼有教養的樣子并岔開話題。當然,他們心裡怎麼想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果然,見狀,幾個女生迅速交換一個眼神,把話題轉移開了。不過,帕薩莉沒有錯過她們眼神中高高在上的猜測和同情——顯然,她的回避被解讀為對身世羞于啟齒,她們推斷她就是艾弗裡家族某位成員的私生子并被推出來為家族交際。
但因為拿不定主意,她們便仍保留着恰到好處的禮節和親近,既不讓她感到遭受冷落也沒有像最初那樣熱情。
這就很好。達到目的的帕薩莉松了口氣。
“所以,你假期都在做研究嗎?”然而,就在幾個女孩自顧自聊起了美容魔法和名下産業時,格麗澤爾-格林格拉斯坐到了她身邊輕聲問。
帕薩莉有些警惕地仔細觀察了一下眼前的斯萊特林——她沒有忘記暑假時對方的反常表現,也立刻想起了湯姆曾給她看過的、關于格林格拉斯家的資料。
格麗澤爾似乎比之前暑假時狀态好了一些,至少情緒比暑假時穩定了不少,也胖了一些,但眼睛裡仍透露着疲憊。
于是,她稍微放下了點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表示其實沒有多大進展。
“總是參加這樣的聚會,時間被占用了不少吧?”格林澤爾理解地笑笑,笑容裡一派平靜,可還是透露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掙紮和不甘。
帕薩莉不置可否地笑笑,内心卻并不願意跟這位斯萊特林同學深交——格林格拉斯家為了控制小輩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對格麗澤爾施了奪魂咒,這種瘋狂不僅讓人懼怕,還會帶來很多麻煩。而她現在最怕麻煩。
不過,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她的冷淡和防備,格麗澤爾馬上安撫般地沖她笑笑,然後才略微湊過來壓低聲音說:“我聽裡德爾說,你對家族守護魔法很感興趣,或許我能幫上忙。”
說到這裡,對方眼裡閃過一絲活躍的光亮——帕薩莉覺得這很眼熟,随即反應過來,那是名為“希望”的火光。
幾乎是立刻,她的心開始砰砰劇烈跳動起來,手心也冒出了汗——是湯姆讓她來找她的嗎?他說的“很快就會有消息”,指的就是這個嗎?
想到這裡,她撤去了大腦封閉術,趕忙問湯姆。
然而,大腦深處毫無反應。顯然,湯姆對她使用了大腦封閉術——他目前似乎并不方便跟她對話。
她隻能靠自己跟眼前這位斯萊特林周旋了。
格麗澤爾的笑容擴大了——顯然還是捕捉到了她的情緒波動——眼睛亮得驚人,籠罩在臉上的疲憊幾乎一掃而空,整張臉都散發出光芒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帕薩莉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連忙垂下眼簾,以免洩露出什麼不該有的東西,飛快思考起來。
眼前的斯萊特林肯定也對她有所求。鑒于之前的推測,格麗澤爾恐怕想讓她提供幫助,脫離家族的控制——不論是物質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可這對她來說意味着要冒巨大風險。且不說她是否能幫得上忙,最要命的是,但凡插手,稍有不慎就會被發現并得罪格林格拉斯家。假設艾弗裡家得知她參與其中,可以想見,她和媽媽的未來會一下陷入非常不利的境地。
“如果你有興趣,我們可以等開學後詳談。”格麗澤爾看出了她的顧慮,立即體貼地說,但口吻中透露出一絲同剛才不一樣的暗示,“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願意對一切都開誠布公,直至打消你的顧慮。為此,我樂意先表現出誠意……”
“咦,你居然沒有躲在家裡研究裝置嗎?”就在帕薩莉捕捉到她語氣的變化并思考這背後的含義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她睜大了眼睛,回過頭,便見到了一個假期沒碰面的密友之一——此時,阿爾法德的目光正直直落在她身上,眉毛微微揚起,但眼裡的情緒很穩定,顯然并沒有真因為在這裡見到她而驚訝。
但在座的其他女孩卻截然相反——不少在短暫的吃驚後開始興奮地交換眼神。
格麗澤爾一反剛才的神秘和冷靜的循循善誘,也露出驚喜的表情,接着像在座的其他女孩一樣,把眼睛黏在了阿爾法德身上,讓人忍不住懷疑剛才她的那番話到底是玩笑還是認真的。
“真讓人驚訝,你居然會來,阿爾法德,”帕金森作為下午茶會的主持人首先招呼道,伸出手,阿爾法德立即禮貌而簡短地握了一下,然後在帕薩莉另一邊坐了下來。
“前天碰到了威廉森,他問我要不要來坐坐,說弄到了一把古董掃帚,我有點興趣,就來看看,”阿爾法德說,給了在座每個人一個恰到好處的抱歉笑容,“希望沒打擾你們。”
“不會,”帕金森馬上說,随即半開玩笑半抱怨了一句哥哥,“威廉真是的,居然都沒跟我說一聲,早知道我就通知大家都穿上最好的裙子了。”
“饒了我吧,”阿爾法德立即拖長腔調說,“我記得我可沒得罪過你,帕金森。我還想自由自在幾年呢,何況我本來就是偷溜進來的,原本隻是想跟着威廉森悄悄上樓看一眼掃帚就走。”
在座的人都笑了,同時也交換了或是意味深長、或是心有不甘的眼神,繼而紛紛知趣地找借口起身,把空間留給了他和帕薩莉。
帕薩莉注意到了她們的眼色,心裡忍不住一沉——這下不知道又會有怎樣的流言傳進艾弗裡夫婦的耳朵裡。何況,多多恐怕就在某個地方暗中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今天回去免不了又要被艾弗裡夫人說教。
“……要不是親眼看見,我還以為格林格拉斯在騙人呢,你居然真的出門參與這種社交。”等周圍人都走到了聽不見他們講話的範圍後,阿爾法德帶着開玩笑的輕松口吻說,卻讓帕薩莉感到心情更沉重了。
不僅因為隐瞞朋友而感到愧疚,還因為跟阿爾法德一比,她越發體會到了自己的被動——剛才的一幕就是再好不過的證據:布萊克少爺甚至不用開口暗示,大家就會自動為他騰出私人空間,而她呢,隻能忍着不情願一一化解别人各式各樣的刺探和挑釁。
這就是差距,是她目前無論如何也克服不了的困難。
“我就猜你遇到了什麼事,”見她不回答,阿爾法德又說,眼裡露出小心翼翼,“所以,這是艾弗裡夫婦的意思,讓你出門社交?”說着,他眼睛迅速掃了一下全場。
離帕金森的下午茶會正式開始還有十來分鐘,好些人都還沒到齊,可已經能從現身的人身份看出此次聚會僅限于背景中上的同學——其中大部分受邀的都出自純血家族。
事已至此,帕薩莉也不再隐瞞,沉重地點了點頭。
“哦,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呢。如果隻是這樣,那可容易太多了,”阿爾法德的聲音更輕松了,還帶上了笑意,見她驚訝地看過來,理所當然地擡了下下巴,“布萊克少爺将很樂意為您保駕護航,小姐。”
頓時,帕薩莉感覺心裡湧起一陣暖流,一直壓在胸口的沉重也減輕了不少。但她也清楚,這麼做會給阿爾法德帶來麻煩,于是搖了搖頭:“謝謝你,阿爾,但我不能把你牽扯進來。你不能因為我被家裡禁足。”
阿爾法德撇了下嘴,又聳了聳肩,“家裡知道我們是朋友兼合作夥伴,我們一同出現在各種聚會上再正常不過了。”
“但……”
“我記得你說過,不想早早套上婚姻的枷鎖,弄得束手束腳什麼也做不成,而我也是,那為什麼我們不能相互幫助呢?”阿爾法德放松地往沙發上一靠,攤了攤手問。
“我是說過,”聽到朋友這麼說,帕薩莉的心忍不住狠狠動搖了一下,可理智最終還是占了上風,“但我怕會給你帶來麻煩。我可不想你被禁足……”
“不會的,”他從容地說,“你放心,假設他們真懷疑什麼,我就按他們的要求去相親,那樣他們就會閉嘴了。”
帕薩莉本能覺得這個計劃哪裡有些不妥,可一時也找不出缺陷,再加上——她餘光瞥見名内爾自壁爐現身了,一到場就在四處張望,想必在找她——她忍不住投降了。倘若非得在陌生人和名内爾之間做選擇,她會選擇名内爾,可如果名内爾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擺在一起,那麼答案就更顯而易見了。
“好吧,那我欠你一個大人情,”帕薩莉用手肘碰了他的手臂一下,展露了這段時間以來第一個發自内心輕松的笑容。
阿爾法德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也笑了。
不遠處,帕薩莉看到名内爾被幾個人叫住,聊了兩句後,他看了過來,捕捉到她和阿爾法德後,目光裡上了驚訝和一絲難以差距的尴尬。
阿爾法德也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然後輕松地問:“要過去打個招呼嗎?畢竟是合作夥伴。”
帕薩莉想到前幾次聚會中面對名内爾的尴尬,有些猶豫。
去吧。畏手畏腳隻會讓弗利以為你心虛,想玩弄他。這個時候最好别樹敵。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湯姆不知何時撤掉了對她的大腦封閉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