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轉過身來,眼中閃耀着欣賞,愉快和炫耀,傲慢地勾起了嘴角,然後纡尊降貴般安撫道:“别緊張,不得到召喚,它是不會出現的。”
帕薩莉瞪着他,幾秒後反應過來了:“……你見過它了?”
“它并不會傷害斯萊特林的繼承人。”他輕描淡寫地說,語氣裡的賣弄卻越發強烈了。
“所以說……你之前讓我不要單獨來這裡,也是因為……因為……”
他對她報以一個贊賞的微笑。
“晚餐後,我可以帶你看看它。”他以獎勵般的口吻說,但帕薩莉自他的眼中捕捉到了分享秘密和好東西的興奮勁,“它的毒液是很珍貴的魔藥材料,再過一陣,它也要蛻皮了,到時候你可以拿一點蛇蛻。”
也許是湯姆此時迸發出了一種生動的熱情和真摯,她感覺自己的心也漸漸從震驚和懼意中回暖。
看着湯姆侃侃而談,她一陣恍惚,似乎這不再是什麼可怕的魔法生物,而是一隻品種稀奇的小貓小狗。對方這種态度讓她徹底鎮定了下來。
好奇漸漸冒了頭,她的膽子也大起來。
“它是通過那些地下管道到處走嗎?不會來到地面,對嗎?你是怎麼發現的它?難道它也對你說話了嗎?”
“對,它平時就是通過那些管道在城堡裡找吃的,但可惜城堡裡也隻有老鼠和小蛇。它餓得一個勁叫,直到見到我。我給它帶去了來自禁林的新鮮食物。”湯姆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像是在回味當初的場景。
“當然,到校的第一個晚上,我就聽到從牆壁裡傳來喊餓的聲音。當時,沒人聽到這種聲音,隻有我。因此,我很容易就判斷出,這屬于非人類語言,也就是蛇語。過了一陣,我試着用蛇佬腔同這個聲音說話,才慢慢知道這道聲音的主人是一條蛇,而且不是一般的蛇。後來,它告訴了我它的來曆,我就去查了一些資料,最後确認,我很可能是斯萊特林的繼承人。”
“當然,直到基本肯定我确是傳人,我才跟蛇怪見了一面。不過,尋找密室入口仍費了一番功夫。據蛇怪說,入口變過幾次,而它已經弄不清具體位置在哪裡了。我之前說過,城堡經曆過幾次改造……”
帕薩莉聽着他把怎麼找到密室入口并見到蛇怪的過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既感到緊張,驚訝,也相當感慨和傷感。也是此時,她忽然理解,他為何會那麼執着于調查自己的身世——換做任何一個人,有這樣異于常人的能力和經曆,恐怕都會有興趣挖掘自身。何況湯姆還是孤兒,這種探究的欲望隻會更強烈。
假期間的擔心要成真了——湯姆弄清了身世,很可能會像見蛇怪一樣,前去面見那位有血緣關系的親屬。
畢竟他這麼優秀,且第一次有關身世的探索就大獲成功,她阻止不了。
雖然遠沒到做母親的年紀,可帕薩莉就是覺得,但凡有那麼一丁點感情在,沒有家長會把自己的孩子抛棄在慈善院那樣的地方。就連艾弗裡夫婦這樣頑固的老派純血巫師都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她甚至有點自責,自己為何如此悲觀,為什麼不能往好處想——明明還是有那麼一種可能,湯姆的父親出了意外,母親也遭遇了磨難,不得已才把他留在那種地方。他父母的至親恐怕壓根不知道他的存在。面對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優秀孫輩,他們恐怕還會大加歡迎。
難道她潛意識裡嫉妒湯姆,不願看他獲得家人的愛和認可嗎?還是說怕他其實有着比自己要好得多的家世,多年未見的親人會心懷愧疚和欣喜地迎他回去,留下她一個人面對慈善院,艾弗裡夫婦和未蔔的前途。
這麼一想,她有些不确定了。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她絕不想他一個人面對最糟的結果。
“好吧,這麼看來,我也有點好奇你的身世了。你父親很可能也是斯萊特林後裔。我記得在哪裡看到過,天生的蛇佬腔隻能通過血親遺傳獲得。”她鼓起勇氣試探。
興許他會願意她陪他去見見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或者父親家人。假如會面不順利,起碼他身邊有人——哪怕他會遷怒,也不要緊。總比他一個人好。
這番話讓湯姆立刻收斂起了笑容。他一瞬間顯得既緊張又頗為戒備——好像并不驚訝她猜到了他弄明白身世的事,而更像是防着她出言反對或說教,也好似有别的顧慮。
他們一個坐在盥洗室馬桶上,一個站在洗漱台邊上對視着,很久沒說話。
最終,他撇了下嘴,移開了目光:“你好奇的事也太多了點。”說着,把一隻手插/進長袍口袋裡,另一隻手則不得勁地整理了下領口。
他沒有反感,隻是有點不自在。
帕薩莉松了口氣——他願意考慮她的提議。
下午的課她上得有點心神不甯。一想到一會要去看一隻輕松能到殺死人的傳說級魔法生物——似乎已經很久沒人親眼見到過蛇怪了——她就忍不住既緊張擔心又興奮期待。
湯姆的情緒似乎也比平時更高昂——一下課就回頭看了她一眼,随後開始迅速收拾東西。
帕薩莉的手也有點抖。
他們随着人流去禮堂匆匆吃了晚餐,之後分别離開餐桌,避開人流,最終在二樓盥洗室碰面。
帕薩莉進來時,湯姆已經在裡面了。
“等一會你得閉上眼睛。我可以讓你摸一下它。”他輕聲說,盯着密室入口處的水龍頭。
帕薩莉吞了口口水,點點頭,聲音也很低,還因為緊張和激動有點顫抖:“那……或許我可以看看它的身體?”
“……行吧,我讓你睜眼,你再睜眼。”
帕薩莉連連點頭。
于是,湯姆便嘶嘶地吐出蛇語,打開了密室。
一道白光閃過,密室入口處的門開了。
湯姆又看了她一眼,見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準備好了,便對着洞口說起了蛇語,聽起來像是在呼喚它。
“它估計剛剛也在吃飯,我們得等一下。”側耳聽了一會,他說。
帕薩莉點點頭,随即坐回隔壁的馬桶蓋上,湯姆則倚靠在她所在隔間的門邊,與幽暗的角落融為一體。
他們等着,直到隐隐約約從哪裡傳來嗖嗖的輕響,聲音越來越重,逐漸轉為一種輕輕用毛巾拍打床鋪或者在空曠房間裡走路時的啪嗒啪嗒聲。
對視一眼,他們立刻回到密室入口邊。帕薩莉感到呼吸都變輕了,手也不由自主拽緊了湯姆的長袍。湯姆似乎也有些緊張,始終死死盯着密室入口。
“閉眼,”終于,他悄聲說,繼而伸手拉住她,把她往後帶。
帕薩莉閉上了眼。看不見東西讓人更緊張了。她忍不住往湯姆身邊靠,生怕碰到什麼摔倒。
湯姆帶着她慢慢往後走,最後停下了腳步。
與此同時,他邊往後退邊說着蛇語。
而他們頭頂上也傳來了另一個嘶嘶聲。
顯然,湯姆在跟頭頂的聲音交流着。
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突然,離他們很近的一間隔間傳來一聲帶着哭腔的陌生聲音,似乎是沖着他們來的——
“夠了,出去,男生……”
帕薩莉驚得幾乎跳起來,湯姆也僵住了。
下一秒,不等他們有任何反應,吱嘎一聲,似乎隔間門開了。緊接着,她聽到咚”得一聲響,像是什麼人摔倒了,那個聲音便就此中斷。
等了一陣後,它也沒再響起——此時,帕薩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是一個女孩的聲音,聽着年紀比她小一些。
周圍死一般寂靜。
帕薩莉的心開始怦怦直跳,不安讓她禁不住朝發出動靜的地方緩慢轉過身并試探着半睜開眼。
隻見離他們幾步遠的一間廁所間門半開着,一條穿靴子的腿緊貼在地闆上,從半張的門裡戳出來,腳掌無力地朝外側歪着。長袍和裙子掀到了小腿,露出靴口以上米色的襪子。
這個女生摔倒了,帕薩莉條件反射地想,有點慌張,一時顧不上擔心被人看見他們打開了密室,就想過去看看對方有沒有摔傷——不然為什麼她沒有馬上爬起來?裙子底下露出襪子可有點尴尬。
然而,湯姆攥緊了她的手。
帕薩莉有點着急,回頭看他,不明白——
“她摔倒了……”
然而,湯姆沒有回答——緊緊盯着同一個方向,抓住她的手越發用力,讓她一步也挪動不了。
他臉色異常蒼白,表情極僵硬,甚至無意識微微張開了嘴,似乎相當吃驚。
“湯姆……”
她摔暈了,我們得去幫她。她想說,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湯姆的反應令她胃裡升上一股不詳的預感,五髒六腑也沉重起來。
此時,頭頂上響起了嘶嘶聲。
這是一個提示。
她的耳朵接受到了信号,但腦袋頓了好幾秒,才隐約意識到了什麼。頓時,一股悚然的寒意席卷了全身。
蛇怪。他們跟蛇怪待在一起。
那麼,那個女生——
湯姆仍然沒說話。
帕薩莉感到難以置信,想過去查看那個女生,可湯姆依舊緊緊拉着她的手。
“湯姆,放開我。”她聽到自己說,聲音和身體都抖得不像樣。
可湯姆一動不動,眼睛直直瞪着廁所門。
帕薩莉的心和内髒随着等待一點點沉了下去。盥洗室隻能聽到他們倆急促顫抖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又過了将近一分鐘,他終于開口了,吐出的卻是蛇語。
幾乎是立刻,頭頂上也傳來蛇語,下一秒,帕薩莉用餘光瞟見一個通體碧綠的巨大身影無聲消失在了密室入口處。
蛇怪走了。
“我們得離開了。”湯姆最終給了她一點回應,聲音顫抖又沙啞。他把目光從隔間邊扯離,轉而看向她。
不。我們得過去看看她怎麼樣了。她想反駁,可這時愈發無法出丁點聲音,腳下也像生了根。
也許,說不定那名女生隻是暈倒了。
可下一瞬,内心另一個聲音冷酷地否定了這種希冀——任何被蛇怪直接瞪視的人都會立即喪命。
“……這隻是意外。”湯姆吸了口氣又說,聲音依舊顫抖。他扳住她的肩膀,試圖把她的視線也從那裡拽開,但不是很成功。于是,他摸索着重新抓住了她的手。
帕薩莉感到他們手心裡全是冷汗。
接着,她被拖出了盥洗室。
“這隻是意外。”出來後,他又說了一遍,像說給她聽,也像自我說服。
“聽着,我們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否則會被開除,失去魔杖。”又過了一會,他迅速說,盡管氣息仍不穩定,口氣卻逐漸強勢嚴厲,甚至鎮定起來。
不。
帕薩莉沒說話,猛地轉身,推開湯姆,反身回了盥洗室。
可一踏入這裡,她卸了大半力氣,每一步都像走在棉花上,四肢好像全部失去了知覺。
然後,她終于來到了那個廁所間門口,見到了那個聲音的主人——一個跟她差不多瘦小的女生,此時正歪着坐倒在馬桶前的地上,兩腿向外伸開,一條腿穿出了門外,另一條則順着隔闆底部的空隙擠到了隔壁,一小節米色襪子從靴子裡搓了上來,堆積在小腿。她的兩隻手脫力地垂着,虛握着拳,掌心朝上貼在地面,身體斜靠向一側隔闆,腦袋和肩膀則抵在上面,一動不動。
女生眼睛圓睜着,維持着一種驚訝的表情,長着雀斑的臉上還挂着淚痕和鼻涕,好像下一刻就會眨眨眼,抹抹臉,不高興地從地上爬起來。
帕薩莉直直看着她,等了好一會,頓了一下,俯下/身,顫抖着伸出手,輕輕推了對方一下。
沒反應。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排除雜念,繼而從口袋裡拿出魔杖。然而手抖得厲害,魔杖一下子從手裡滑了出去,發出一聲小而脆的輕響,随即咕噜噜滾了出去,眼看就要跑到隔壁廁所間。
好在帕薩莉及時撲過去,伸手一把按住了它,可同時頭也一下子撞到了隔闆上。炸裂的疼痛讓眼淚和眩暈一瞬間襲來,她的視線立時模糊起來。
胡亂用袖子擦了下眼淚使視野恢複清晰後,她吸了口氣,穩住了抖個不停的手,重新定了定神,将魔杖對準紋絲不動的女孩,說出一個又一個想得到的治療緩和魔咒。
“速速蘇醒。”
“醒腦提神。”
“歇停止痛。”
“舒苦緩疼。”
然而,魔杖尖接連閃過各種顔色的魔光,地上的女生卻依然睜着眼睛,臉上的表情分毫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