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薩莉看着不少或裹着紗布,或忙裡忙外的孩子好奇又羨慕地偷瞄自己,心裡又是一陣難過,于是趕緊離開了。
可哪怕再次回到對角巷,見到一派祥和的節後氣氛,她仍覺得很沉重。好在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沖淡了前往威夫特家的不得勁——起碼又一次往壁爐裡灑下飛路粉時是這樣。
降落地點是威夫特家的一處小客廳,帕薩莉到達時,已經有幾個人提前到了,正三三兩兩地分散坐在各個角落聊着天。而湯姆和威夫特處于談話最熱烈的一個圈子中心——也就是壁爐正中靠右的位置,一眼就看見了她的到來。
“帕薩莉,”威夫特舉起手,随後以主人翁的姿态起身招呼她。
“威夫特,假期怎麼樣?”帕薩莉努力忽視其他人的目光,裝作随意地跟威夫特寒暄。
“噢,再好不過了,我們讨論了很多有意思的魔法,你要是在的話,也會喜歡的,”他說着,回頭看向湯姆。
“當然。”湯姆應和他道,眼睛看着帕薩莉。
帕薩莉立刻避開了他的目光,假裝好奇地觀察都有誰來了,可一看之下發現到的大都是決鬥小組的人,連最近才加入的諾特和幾名斯萊特林魁地奇球員也來了。
她有點不自在——威夫特說過會邀請巴黎交流會的人來,比如貝柳克和名内爾,甚至格蕾絲她們。不過也許他們還沒到。
“還有些人沒到,”威夫特似乎察覺到了她的顧慮,适時地解釋并引她坐到他們那個圈子裡,正挨着湯姆,也被羅爾和卡羅他們圍住。帕薩莉更不得勁了。
“我聽說你去沙克爾家做客了,你們都做了些什麼?”等她坐好,湯姆以尋常的口吻問,好像他們就是普通好友,對彼此的假期活動心生好奇。
他是這個圈子的領頭人,因此一開口,其他人哪怕并不感興趣,也表現出了一副樂意聆聽的表情。帕薩莉頓時如坐針氈——不論是湯姆這種平和的搭讪還是周圍人刻意的追捧,都讓人十分難受。可她還是硬着頭皮擺出自然的樣子回答:“哦,沒什麼特别的,就是聚餐和聊天什麼的。”
“沙克爾的姐姐好像在羅馬尼亞從事龍相關的研究?”威夫特想了想問,“你見到她了嗎?”
帕薩莉瞟了一眼周圍關注她回答的人,隻好點了點頭,實話實說,“她的上司和朋友都來了,分享了一些羅馬尼亞當地的魔法和工作期間的趣事。”說着,她把昨天在餐桌上聽到的東西分享了一些。
“沙克爾姐姐的上司是加裡奧-布裡尼,對嗎?”她一說完,湯姆就輕聲細語地問。
“……是的。”肯定的回答讓周圍的斯萊特林們發出了感興趣的嘀咕,帕薩莉心裡越發不得勁起來——湯姆又在拉關系了,可她并不太想融入他的圈子,更不想把米莉安也拉進來。
不過好在很快又有其他人到了,打斷了他們關于這個話題的關注。
“我說服家裡給我空出來一個房間,專門用于決鬥。今天我父母出遠門了,因此我們可以盡情玩了。”等人到齊後,威夫特稍微提高一些聲音說,然後轉頭看向湯姆。
湯姆随着他的話微微一笑。
在場很多人歡呼了起來——畢竟不論什麼時候,家裡沒有大人看着總能令孩子們高興。
但帕薩莉并沒有多開心,因為這裡的氛圍跟米莉安家截然不同——雖然同艾弗裡家一樣布置華麗,腳下是厚實柔軟的地毯,身邊是貴重的深色雕花家具,也沒有純血家族大家長們的審視,可跟學校的決鬥小組或者斯拉格俱樂部沒兩樣。
威夫特領着大家熙熙攘攘穿過鋪着深色護牆闆的過道,來到另一間更大的房間。這裡再現了學校決鬥小組的活動室,不過在靠牆的位置擺了幾組桌椅,供人休息。
“好了,過了一個假期,讓我們先看看大家的決鬥技巧有沒有生疏。”威夫特等大家觀察完四周,又說。
幾乎是立刻,在場的十幾個人便興奮又有些擔心地低語起來。
“真是絲毫不給人時間松懈哪怕一會,”貝柳克聳肩說,名內爾也深有同感地點頭。但他們更多的是期待,躍躍欲試地卷起了袖子。
“看開點,我們可以看到男生們汗流浃背的樣子呢,”格蕾絲意有所指地看着他們說,順便沖帕薩莉擠了下眼,也高高興興地整理起蕾絲邊衣袖,免得待會礙手礙腳。
“說不定他們還會熱得脫掉上衣呢,”黛絲也看着男生們,在一旁低聲附和,随即兩人大笑起來。
“女士們,你們最好矜持一點,”名內爾聽見了,轉過身來,歪了下頭,眼裡卻帶着笑意,“而且,等一會還不知道誰會滿頭大汗呢。”
帕薩莉努力裝作不知道他們在調情,紅着臉走開了——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隻差了兩歲,可他們簡直跟她,米莉安還有阿爾法德不像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這讓人不禁聯想到,湯姆周圍必然也都是這類不論思想還是行為上都更接近成年巫師的人。
但威夫特還是很好的。她趕忙暗自為朋友辯解道。不過,長時間跟這些成熟的同學在一起,威夫特不會也有一些改變嗎?想到這點,她不那麼确定了。
很快,她的注意力又從這個問題上轉移開來——湯姆上台了,對手是貝柳克。決鬥十分精彩。湯姆從容不迫,沉着冷靜,貝柳克則勁頭十足,打到後來出了汗,脫去了外面的馬甲。格蕾絲和黛絲吹了聲口哨,他便咧嘴一笑,把脫下來的衣服丢給了她們。
這下,剩下的人都歡呼起來,甚至有一名女生還大着膽子把手圈成喇叭狀,放在嘴邊,沖他喊:“貝柳克加把勁!我們能不能得到湯姆的馬甲就靠你了!”
場上頓時哄笑起來,不少人向她投去了了然和理解的笑意。
湯姆并沒生氣,而是彎了彎嘴角,看向她,漫不經心地開玩笑:“艾琳娜,你得慶幸漢斯不在這裡,否則他又得吃醋了。”
“我這可是為了在場的女生們,并不是為我自己。”叫艾琳娜的女生理直氣壯地說,大夥笑得更厲害了,格蕾絲和黛絲都在大聲為她叫好。
“那恐怕你們都要失望了,”湯姆聳了下肩輕快地對她說,“我隻需一個幹燥清涼咒就能解決問題。”
大家都笑了,那名女生悻悻地閉了嘴。
然而,這隻是個開始。
貝柳克和湯姆來來回回較量了足足半個鐘頭,最後前者解開了上衣襯衫好幾顆扣子,因為太熱了。當然這也由于房間内溫度不低——湯姆便适時叫停對決,換其他人上場。
在場的姑娘們發出了一陣遺憾的歎息,不過很快又興緻昂揚起來——接下來的兩名男生一上場就脫下了馬甲并扯開了衣領,你來我往地丢起魔咒來。又過了沒一會,他們不約而同又拽掉了上衣。
場上爆炸了。
“你們明明可以施個清涼咒!”帕薩莉惱火地提高聲音抗議,也有幾個人贊同地附和,可被更響亮的歡呼聲壓下去了。
“放輕松,這是在校外,”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神奇地穿過了喧鬧的笑聲,在沒有引起旁邊人的注意下,直接傳進她耳朵裡。是湯姆。
“何況,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這麼玩,”他低頭瞥了她一眼,又向台上看去。
隻見此時一名不滿的男生大聲說時間到了,他們該下台了。在這兩個人不甘不願退場後,仿佛為了矯正這種走偏的氣氛,他鄭重其事地理了理衣服,才邀請一位女生同他練習。
“而且,我以為你該理解,”湯姆依舊盯着台上,同時繼續以他們兩個才能聽得見的音量說:“榮譽,競争和異性永遠是多數人無法抗拒的東西。而小組的人大多是經曆了一個學期高強度學習壓力折磨的高年級,他們需要放松。”
帕薩莉不說話了——說到底,他是為了把這些人更緊密地凝聚到一起。而一起做些學校不允許的事是再好不過的方式。要知道,校内禁止随意在公共場合暴露身體,違者一旦被發現,會遭受重罰,弗林特就是最近的例子。可這條原則在這裡遭到了無視,使所有參與者都得到了一種類似秘密的經曆,拉近了彼此距離,還讓其中一些人發展出了點默契。比如——
格蕾絲和名內爾上場了,前者大大方方地脫掉了外面的薄罩衫,顯出描繪身體曲線的裙子;後者随即禮貌又欣賞地鞠了一躬,也十分坦然地脫掉了馬甲,拽松了領口,把袖子又往上推了推。這回,場外的男女生都興奮起來——剛才嚷嚷着贊同帕薩莉的那些也忘了表達不滿,反而目不轉睛地看着台上的兩個人。
“你看,這就是人性,”湯姆又說,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嘲弄,“那些看起來贊成你的人,不過是虛僞罷了。”
“把宴席擺在對方面前,又禁止對方嘗一口,的确少有人能抗拒誘惑。但為什麼又要做這種事呢?到頭來,你還是得想方設法約束這一切,以免場面失控。我并不想反對什麼,畢竟你才是小組領頭人。但在這裡變成脫衣舞俱樂部前,我想我還是有離開的權利的,對嗎?”帕薩莉竭力平靜地反問。
“真讓人驚訝,你竟然還知道那種地方。”湯姆沒搭理她的問話,而是譏諷地笑了一下說。
帕薩莉拉下了臉,不再理他了。
決鬥一直持續到中午才叫停,威夫特帶大家去了餐廳。餐後,他告訴大家男生和女生該分别去哪裡午休以及幾個書房的位置,便讓所有人各自活動了:“等一會我們會讓小精靈把下午茶送到各個地方,之後享用晚餐。”
帕薩莉不想跟格蕾絲她們一道去睡午覺,便選擇去特拉弗斯家的圖書室,同時注意到湯姆和威夫特一道去了另外的房間——後者似乎在低聲勸前者什麼,甚至卡羅和羅爾他們都沒跟着。
她撇了下嘴,決心不再去關注他們。
特拉弗斯家的藏書很豐富,但看了沒一會,威夫特就來問去不去餐廳:“我們在準備給湯姆的生日宴會,來嗎?”
帕薩莉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放好書跟他走出藏書室。
“我本想說服他同意這次借機跟大家分享一個關于他自身的秘密,”去的路上,威夫特壓低聲音小心地說,“但他沒同意。你知道嗎?他是個蛇佬腔。”
帕薩莉表示知道。
“那我就放心了,”威夫特松了口氣,解釋道:“之前我問他要不要告訴你,結果他說你知道。這個假期我也才知曉這件事,随後卡羅和羅爾他們也知道了。那你應該也清楚湯姆想縮小我們這個圈子的核心吧?”
“他提過。”帕薩莉不明白他想說什麼,但本能覺得這恐怕是不太好的事,不由緊張起來——威夫特現在這種說話方式太讓人熟悉了,她都不用想就知道師承何處。
“……你願意加入嗎?既然也知道這個秘密的話?”威夫特更小心了,聲音輕到幾乎聽不清。
“秘密?”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敏銳地捕捉住了對方話裡的重點。
“……天生的蛇佬腔意味着他是斯萊特林的繼承人,你不知道嗎?”威夫特也很驚訝。
帕薩莉感到心裡掀起了巨浪——她竟然忽略了這一點,或者說,完全沒想過去了解天生的蛇佬腔意味着什麼。
不過,這樣一來,事情也很明顯了。
湯姆從未放棄調查自己的身世,并且很可能已經弄清了一切。畢竟他曾那麼積極地搜尋線索,後來還告訴她斯萊特林密室的位置。
這個揣測一出現,她便感到血刷刷地自指尖褪去。同時,又一個可怕的疑問浮上了心頭:他去見過生父了嗎?
“他沒有細說,可我想他肯定有令人難過的經曆,”威夫特黯然地說,“父母雙亡,想必收養他的家庭也隻是為了他的血統和天分才……”
帕薩莉心裡亂成了一團,對方的話掠過耳邊,卻沒怎麼進心裡,因而沒能附和一句。
“……所以,我想,他雖然沒提過,但恐怕沒人給他好好過過生日……”說到這裡,威夫特又有些羞赧。
“他在你家期間,出過門嗎?”帕薩莉按捺不住,打斷了他。
“哦,我們去過幾次對角巷,還去過安德烈娅家,交了一些朋友……”
“我的意思是,他沒有……你們有分開行動過嗎?”
“哦,沒有。我們全程在一起,從假期開始一直到現在,”威夫特的聲音輕快起來,“安德烈娅家的很多人我都認識,湯姆說需要我幫忙引薦。而且他還告訴我,他怕生。你能相信嗎?他居然怕生!”
威夫特越說越興緻勃勃,帕薩莉稍放下點心來——如果眼前的朋友說的是真的,湯姆就還沒來得及動身前去見他的生父。也就是說,他還沒經曆很可能會是打擊的會面。興許……興許她還有望說服他打消那個念頭。當然,最好的情況是,他雖弄清了事情,但并不想真的面見很可能抛棄了自己的父親。
“話說回來,你要加入我們嗎?人不多,算上你也就五個。”
“你們都做些什麼呢?”帕薩莉聳了下肩問,内心卻有些防備。
“我們會分享一些對其他人保密的魔法研究之類。”威夫特說。
“對其他人保密的魔法?”
“呃,就是有些危險性的那種,”威夫特不自在地說,似乎怕她指責,又馬上解釋,“但也不全是那樣的。我能保證,都會很有趣。”
“是不是還需要另找時間聚會?那樣的話,我恐怕沒有太多空閑。”
“哦,不用,每次在決鬥小組活動結束後稍微留一會就行,如果你忙的話,跟湯姆說一聲也成。”
“好吧,我考慮考慮。”
威夫特笑了。
“怎麼了?”帕薩莉有些奇怪。
“我曾問過湯姆,要不要來邀請你,他說你不一定想來。”說起湯姆,他眼裡閃着佩服。
帕薩莉卻有些惱火,但沒表現出來:“是嗎?那他可說錯了。我會認真考慮的。”
“那最好了,”威夫特更高興了,“如果有哪件事他沒說對而我說對了,那可挺讓人有成就感。”
說着,他們來到了餐廳。這裡熱熱鬧鬧,但大家都在有條不紊地布置着一切,并沒有因為玩笑而耽誤什麼。
“等一會我去叫他,大家把燈熄滅。”威夫特拍了拍手,引起大家注意。
最後,餐廳裝飾好了,牆布變成了深綠色,枝形吊燈和天花闆上垂下淺綠色的彩帶,銀色的氣球飄在空中。威夫特拜托包括帕薩莉在内的幾個人等湯姆進來、打開燈後就施展魔法,朝空中噴出銀色的字母,組成“祝湯姆生日快樂”的字樣。
計劃很順利。湯姆被威夫特帶進來時,還有些疑惑地問:“威斯,為什麼不開燈?”
威夫特假裝自然地應了一聲,随後燈應聲而亮。帕薩莉便趕忙跟其他幾個人一起,按計劃從魔杖裡射出字母。字母在空中變幻着,最後合成祝福。剩下的人則歡鬧着大聲喊:“湯姆,祝你生日快樂!”
湯姆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威夫特顯得比湯姆還興高采烈,邊招呼他坐在上首,邊指揮家養小精靈上菜——這樣子令帕薩莉突然想起剛才猜測從沒人正經為湯姆慶祝生日時,他流露出的不好意思。
突然間,她後知後覺意識到,當時威夫特赧然的背後是真誠和友愛。
再看其他人,也都紛紛伸出魔杖往湯姆身上噴彩帶,一再祝願他十六歲生日快樂。
帕薩莉感到眼睛和胸口變熱了,還生出了愧疚——之前計較别人給他過生日實在有點不可理喻。畢竟這不正是她希望的嗎?他有由衷為他着想、關心他的朋友,身邊不再隻有她,不再孤孤單單。
她笑了,在這一刻也衷心為湯姆感到高興:“生日快樂,湯姆!”說着,也伸出魔杖,向他發射出彩色紙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