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等她開口解釋,阿爾法德就有些不大高興又沒好氣地低聲解釋起來:“這不是什麼丢人的事,即便是私生子也……”
帕薩莉瞪着他,放開了對方的手臂,而他也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住了口,臉上閃過懊惱的神色,緊接着血色就從脖子蹿了上來,蔓延至下巴、臉頰和耳朵。
同時,他開始不自在地用食指撓起了自己的鼻尖。
帕薩莉幾乎立刻就原諒了對方,畢竟阿爾法德并不知道她的身世,于是她笑了一下,心平氣和地解釋起來:“你誤會了,我并不是……”
“當然。你當然不是。”他差點跳起來般地立刻應和,随即又露出惱火的表情——顯然回答得太快看上去沒有誠意,像是敷衍一樣。
“對不起”,這下,他的臉全紅了,這會欣喜的神色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窘迫和尴尬。
他顯然還有點生他自己的氣,努力扯平向下拉的嘴角,并不住地看向地窖緊閉裝飾窗,好像隻要那裡一旦通向外面,他就會迫不及待飛出去。
帕薩莉被對方的反應逗笑了,由對方的猜測而生出的驚吓也緩解了大半——畢竟阿爾法德并沒有惡意。
“不用感到抱歉,事情有點複雜,不過你猜對了一部分,”她輕輕拉了他一下,寬慰道,“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私生子。請原諒,這件事現在沒法透露,因為關乎到了好幾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的安危。因此,這件事請你一定要保密,好嗎?等時機成熟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事已至此,她隻好如此保證——既然阿爾法德已經猜出了部分事實,那麼為了讓他守住秘密,就隻能承諾以後會告訴他全部細節。
不然,她想象不出還能有什麼辦法讓阿爾法德就此罷手了。畢竟——他猜出了部分事實,還想說出去讓大家都知道。
帕薩莉能理解他的觀念——在他眼中,出身純血統的巫師家族無疑是值得驕傲和感到榮耀的事情——他自己就是出身名門布萊克家族,為此享受到了大部分人的矚目和尊重,這麼認為當然合情合理。
站在他的角度,這當然是件好事——哪怕是大家族的私生子也能沾光2。
但帕薩裡深知這些東西她一輩子也無法通過出身得到——更何況還牽扯到了媽媽和賽迪的安全。
阿爾法德的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但灰眼睛依舊有些固執地凝望她,似乎期盼她能清醒點,或者好好想想這背後的好處再做打算。
可帕薩莉已經下定了決心。
于是,最終他隻能十分掃興地撇了下嘴,移開目光,不情願地點了頭。
帕薩莉放下心來。
若許下諾言,阿爾法德一定會遵守,尤其是保守秘密一類的事——這是很多斯萊特林都有的一個優秀品質,而作為這個學院裡的佼佼者,他完美地繼承了這個讨人喜歡的長處。
不過,不論如何,帕薩莉因為在校外擅自使用魔法而遭到審判的事情還是傳遍了學校。
一些人幸災樂禍,覺得一向循規蹈矩的安分小姐背地裡也會做出違反校規和法律的事情,其實相當虛僞。
但也有相當一部分人還是對她表達了真誠的同情和理解——盡管他們并不關心她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其中最支持她的還是周刊社團的人。
卡麗亞-蘭登成了社團的正式社長,威爾瑟成為了副社長。且不論帕薩莉有厭惡和鄙視後者,他都算是她的上司,還與卡麗亞一道,為她的平安返校舉辦了一場小型慶祝會。
而湯姆也是趁這個時候才過來跟她說了自冷戰以來的第一句話:“看來你的付出獲得了相當不錯的回報。”
要不是他說這話的語氣十分陰陽怪氣,帕薩莉恐怕一時會以為他在開玩笑——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讓周刊社長特意為之舉辦歡慶會的。
但湯姆顯然說的不是這件事。
因為他從未把周刊社團或者裡面的任何一個人放在眼裡——或許如果這個情景換成在斯拉格俱樂部,也就是說,斯拉格霍恩教授為她舉辦宴會,那麼他倒真的有可能說點這類半是玩笑半是嫉妒的酸話。
所以帕薩莉有點摸不着頭腦,不知道他又為什麼不高興了。
于是,她沒說話。
湯姆也不說話了,可也不走開,隻一個勁渾身散發陰郁不快的氣息并讓她感到,如果她膽敢擅自走開,那他們就完了——又一場漫長的冷戰會緊接着拉開序幕,不知何時才能結束。
可等了好一會,他依舊一言不發。
帕薩莉心裡歎了口氣,心平氣和地試圖跟他溝通:“湯姆,我有哪裡做得不對,你不妨直說。”
湯姆立刻冷笑了一聲,但還是沒說話。
見狀,帕薩莉也有點惱火起來了——他為什麼總是要讓她猜他的心思?猜不中就好像犯了天大的過錯?
但她還是忍不住順從了他的意思——并且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她到了學校,但卻忘記向他道謝了。
湯姆一定是履行了曾經的承諾——回到學校後向校長反映她的遭遇,因此她才會在法庭上見到維爾比拉夫教授。
畢竟,阿爾法德在跟她透露那位有名律師的情況時,并未提及維爾比拉夫教授,那麼教授很可能就不是由那位為她聘用律師的神秘人請來的。
教授更像是被校長派來的。
而校長即便跟威森加摩的人有來往,那種層級的人也不太可能會參與這類普通案件的審理,因此不會有機會得知這件事并将之告訴校長。
那麼答案顯而易見。
帕薩莉立刻覺得很抱歉,軟下了聲音,低聲說:“對不起,我忘記向你道謝了,湯姆。謝謝你告訴了校長我的事,不然維爾比拉夫教授也不會出現在法庭上。”
然而——
湯姆的臉色并沒有好一丁點,仍然不發一言,陰着臉直視前方,看都不看她——顯然她沒說對。
帕薩莉這回真的有點不高興了,但按捺住了,努力繼續用平和的口吻說起了馬上想到的另一種猜測,“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你知道,沒有了魔杖的巫師就跟麻瓜沒有太大區别,我不能拖累你……何況現在事情已經結束了,你幫助了我,我也回到了學校……”
湯姆終于偏過頭來,但語氣更為輕蔑,渾身散發的攻擊性突然變得鮮明起來——他更生氣了:“你是在把我當傻瓜嗎?帕薩莉。還是說,你在向我炫耀——非要讓我說出來,才算是對你的認可?”
“好吧,”他聳了下肩膀,口吻突然又變得極為輕柔而和顔悅色,但帕薩莉卻知道這是他要暴怒的前兆,不由緊張了起來:“不得不說,你對布萊克少爺的讨好終于收獲了成果。”
“我想,他一定想方設法說服了父母,讓他們動用了家族關系為你說了情?然後請來了一位有名的律師……事成之後,又馬不停蹄地跑來向你邀功?”
“但他畢竟是名斯萊特林,所以肯定不會平白無故這麼好心,那麼他提出了什麼要求作為回報?”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死死地盯着她,呼吸也變得略微急促起來,似乎在竭力壓制輕蔑和怒氣。
帕薩莉瞪着他,為對方荒謬無恥的猜測感到震驚,也被弄得啞口無言,不知道怎麼回答——一方面,他的侮辱讓她氣得發抖并且一下子漲紅了臉;另一方面,她也有些慌張,不知道該怎麼遮掩過去,畢竟沒法把跟阿爾法德說過的話告訴湯姆。
否則這件事本該十分簡單,她隻需要把他們之間的談話内容一五一十告訴他,再讓他自己求證就行。
可有關媽媽的事必須保密。
即便她現在能接受湯姆成為自己某種意義上的親人,可仍舊不認為他們彼此過多介入對方的生活是什麼好主意。
畢竟,以前的教訓就已經清晰地告訴了她這一點——湯姆隻會對媽媽的事情感到厭煩、不屑、嫉妒,并拿這個狠狠傷害她,以此為樂。
“你為什麼又不說話了?”湯姆見帕薩莉隻是望着他一言不發,又冷笑了一聲,緊盯着她的黑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聲音變得更加輕柔、語氣也變得更加刻毒了:“他要你做什麼?嗯?女朋友嗎?”
說到這裡,他還裝模作樣地想了一下,然後又立刻煞有介事地輕輕搖了下頭,“哦,我太樂觀了。怎麼會是女朋友呢。否則你也不會露出一副天要塌下來的表情……讓我想想,萬人迷布萊克少爺追求者甚多,而帕薩莉-梅爾賓斯隻是一個被媽媽抛棄的小可憐,自然拿不出手。因此……”
“他讓你做他的‘地下女朋友’?他是不是讓你不要公開這件事?”說着,他似乎覺得這很好笑,就短促地笑了一下。
這讓他看上去輕松又愉快。
然而,他一直對她緊追不放的眼睛卻顯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極端情緒——陰沉而狂怒。
隻見他左眼眶和鼻翼之間的部分突然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
一時間,帕薩莉覺得脖子後面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對方刻意挂在臉上的愉悅表情像是許久陳列在昏暗收納櫃裡、某天突然因老化而裂開的小醜面具一樣。
然而,跟懼怕同時蹿起來的還有滔天的怒火。血液沖撞着她的骨膜嗡嗡直響,讓她有些眩暈——她不得不狠狠地抓住背後凸出來的牆飾,以防自己會忍不住跳起來掐死對方。
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帕薩莉的手劇烈地抖了起來,手邊的小茶幾上放着幾杯南瓜汁,她也想把它們統統掀翻到他身上,把南瓜汁潑在他那張永遠鮮少露出正常表情的臉上。
可一絲理智阻擋了這種沖動。
現在是社團聚會,幾米開外就是歡鬧的人群。
帕薩莉努力平複劇烈的呼吸,看向聊天笑鬧的社員,卻發現眼前的場景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眼淚就要沖出眼眶了。她必須快點行動。
帕薩莉趕忙低頭迅速離開。
經過歡笑的一群人時,還有人笑着高聲招呼她:“嘿,帕薩莉,快過來,弗萊迪學會了一個新把戲,隻給他女朋友看過!”
可帕薩莉顧不上了,不論是臉上的表情,還是眼裡的淚水都幾乎要挂不住了。
她必須一個人靜一靜。
好在人群被弗萊迪的把戲吸引,招呼過一聲以後,也就沒有再關注她了,帕薩莉得以來到走廊上。
然而,事與願違。
就在她剛剛把眼淚抹去時,湯姆也出來了,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站定,臉上依舊挂着冷酷、傲慢和譏諷的表情。
帕薩莉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但湯姆并不打算放過她。
他是三步兩步追上她,依然語含譏諷,可口吻變得溫和平靜起來了:“怎麼?是你讓我有話直說的。說中了你又不高興了?跟你打交道可真難,帕薩莉。你總是這麼口是心非……”
帕薩莉受夠了。
現在已經接近就寝時間,除了社團内還在狂歡的,走廊上沒有别人。
這一刻,她決心放棄理智——站住了腳,擡起頭來直視湯姆布滿高傲不屑的臉以及那雙對她緊盯不放的黑眼睛——話在不經大腦的情況下脫口而出,盡管語氣聽上去相當平靜和理性:“若你想知道我跟阿爾說了什麼,大可以直接來問我或者去問阿爾,湯姆。你這副模樣隻會讓我覺得你在嫉妒。我以為你已經長大了,不會再這麼幼稚了。
想想吧,優秀、聰慧又天賦高強的湯姆-馬沃羅-裡德爾竟然會因為一個被媽媽遺棄的可憐蟲交了其他朋友而暴跳如雷,要是給迷戀他的姑娘們知道,該有多傷心和失望呀?”
帕薩莉越說越控制不住自己,撕開了冷靜的外表,憤怒地嘶嘶低聲說道,感覺惡意正在像泡沫一樣湧上來。
她用上了自己所能展現出的、最惡毒的語氣,決心要讓對方也體會一下被羞辱的滋味。
畢竟,她知道,她要是膽敢說他幼稚,并連帶隐晦地指出他以前就因為她交了其他朋友(艾米和丹尼斯)而大為光火吃醋,他一定會惱羞成怒。
他一定會立刻氣得跳起來,竭力否認,說不定還會反過來嘲笑她自作多情……那麼,她就能把艾米和丹尼斯的事情拿出來作證據。
還有戴爾小姐的事情,那件事可以證明他有多麼小肚雞腸。
然而——
湯姆卻沉默了。
他隻是陰沉而專注地盯着她——似乎在盤算、思索、考慮、判斷。
帕薩莉的怒火和不甘燒得她焦躁不堪,他在等什麼?
就在她想像他經常做的那樣,質問他“為什麼不說話”時,他渾身的戾氣卻突然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他變得平和起來,擡了擡下巴,顯出一種遊刃有餘又十分自信的傲慢來——還有一種令人惱火的輕快愉悅。
隻見他突然裝模作樣起來,沖她微微點了下頭,似乎還彎了下嘴角,帶着一絲居高臨下的施舍和勸告說道:“已經接近就寝時間了,你該回去睡覺了,帕薩莉。”
說完,他的目光稍微向下移動了一點,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在她意識到并發火、拔/出魔杖前,轉身離去,身影漸漸消失在走廊另一邊盡頭的拐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