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廚房幫忙，說是一會過來。”

出乎意料地，湯姆竟然搭理了她半是自言自語半是疑惑的問話。

“哦。”帕薩莉點點頭，想着既然湯姆肯理睬自己，兩人待會又要一起行動，那也沒必要真的不跟彼此不說話，于是便繼續沒話找話地調節起氣氛來：“你作業寫完了嗎？”

湯姆瞥了她一眼，不快地抿了下嘴，似乎想口出惡言，但出于某些原因，又忍住了，轉而平淡地回答她：“嗯。”

然而，看出他并不想跟自己聊天，帕薩莉便随即放棄了之前調節氣氛的打算。

可她不說話，湯姆反而搭起了話：“你的研究怎麼樣了？”

“你說果凍咒嗎？”帕薩莉問，看了眼他的表情，得知他指的就是這個，才接着說下去，“那篇論文我已經修改得差不多了，開學再拿給教授看看。”

湯姆聽聞，陰着臉簡短點了下下巴，表示知道了。

沉默。

帕薩莉看了眼他冷漠的表情，還是沒忍住，又補了句“你想看看嗎”。

問完她就後悔了。

她不該這樣的，顯得她認輸求和了一樣。

邀請他去對角巷一同采購并為此調節彼此之間的氣氛是一回事，因為那危機生命安全，在安全面前，他們最好别起什麼内讧。為此，她願意暫時讓步。

但真正跟他和好又是另一回事，那事關她的原則和底線，她當然得堅持到底。

在這點上，她不能向湯姆妥協，得讓他知道，他不能逼迫她在不必要的情況下――僅僅是出于自己的便利，就傷害其他生命。

哪怕她的确要在畢業前盡力克制而盡心地關照湯姆，也并不意味着事事都得向他低頭妥協。

況且，湯姆也沒有在這點上做出妥協――他并未跟她透露過他最近學習的東西，已經有好一陣沒有跟她交換過筆記和學習心得了。

畢竟，這是湯姆表達交流的主要方式――或者說，是他極少的幾個正常溝通方式之一，如果他主動斷絕這種交流方式，就說明發起了跟帕薩莉的拉鋸戰，需要她為他的某些觀點、目的或者二者皆有做出妥協和犧牲。

而這種拒絕溝通的辦法通常都很奏效。

因為帕薩莉是個無法容忍長久冷戰和沒有交流的人。

她也深知自己這個弱點，可大多數時候也毫無辦法。

畢竟她沒法控制住自己不去跟别人搭話――也就是說，如果獨自一人呆着，她當然十分享受可以潛心做研究、看書寫東西的時光，并絲毫不會感到無聊，可一旦跟朋友或者别人在一起時，她就再也無法維持這種隻有獨處時才能全心全意隻顧自己、與他人隔離開來的狀态。

這種時候，交流是必須的。

否則她會覺得難以忍受。

不僅僅是生/理/上的難受，更是心理上的不自在。

如果面對的是普通熟人或者陌生人，她會不由自主擔心對方是不是覺得無聊了，便想找點話題讓氣氛活躍一些；若是親近的人，她則會更想時不時找點話說。

畢竟，那是帕薩莉表達親近的最主要方式之一。

因此現在，她一個不注意，就發出了這種在湯姆看來是認輸求和的信号――當然，在他看來，就是那樣。

果然，聞言，湯姆盯了她一眼，頓了幾秒，便讓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冰冷表情褪去了一些，轉而流露出點傲慢的愉悅。

他甚至彎了彎嘴角，施舍一樣地回答道：“可以。”

這下輪到帕薩莉陰郁了。

更讓她不快的是，感受到她的郁悶，湯姆好像更高興了一些。

不過，此時瑪莎在廚房忙完了，從走廊那邊快步過來，他也就沒再說什麼。

瑪莎把他們帶到了破釜酒吧附近，約定好了時間，便離開了。

帕薩莉則與湯姆走進了酒吧。

對角巷完全沒有倫敦市的緊張氛圍，這裡依舊喧鬧不已。

“或許你願意分頭行動？”此時，帕薩莉已經從剛才的抑郁心情中恢複過來，問湯姆道。

之所以這麼問，一方面是為他考慮，萬一碰到斯萊特林的同學，湯姆恐怕會陷入尴尬境地，因為他不便讓同學院的人看見他跟同樣出身不明的她走在一起，這對他近期改善的人際關系沒任何好處。

另一方面，她還想迅速買完東西後再獨自逛一逛。

湯姆沒有立時回答，而是拉下臉冷冷地看着她。

“我是想，說不定會碰到斯萊特林的同學，那會給你造成不好的影響。”見狀，帕薩莉隻好不情願地補充解釋。

聽到她這麼說，湯姆也沒表示到底接不接受，但他又盯了她一眼，才平淡地丢下一句“兩小時後破釜酒吧外見”，便一頭紮入人群。

帕薩莉松了口氣，也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可事情就是這麼巧，她剛剛采購了需要的魔咒與變形課本，便遇到了穆麗爾。

“嗨，薩莉！”穆麗爾高高興興地跑上來打招呼道，她在去年不知什麼時候就開始叫帕薩莉的昵稱了，而帕薩莉也覺得沒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一個人來？”

“算是，”帕薩莉半真半假地說，隐去了跟湯姆一起的事實，“兩小時以後得去破釜酒吧外面，慈善院的人在那裡等我回去。”

“那我們還有點時間對不對？”她高高興興挽住帕薩莉，高聲招呼起伊格内修斯，但帕薩莉卻沒見着他。

“他恐怕還在魁地奇精品店呢，一直不肯挪腳，可最新款的彗星太貴了，媽媽不會同意買的。”雖然是令人發愁的事情，可穆麗爾說起來卻興緻勃勃，帕薩莉覺得這一定是因為她們許久沒見的緣故――畢竟許多事情光憑寫信交流不夠帶勁。

說着，穆麗爾就拽着她去了魁地奇精品店。

店裡人擠人，伊格内修斯正跟兩個男孩一同對着櫥窗裡一把最新款掃帚讨論不休。

“嘿，薩莉，快過來！”伊格内修斯看見她們了，便立刻嚷嚷起來――他顯然受穆麗爾影響，從去年學期末也開始時不時喊她昵稱了。

他這麼一嚷，身邊的兩個男孩也擡起頭來。

他們也是熟人，威夫特和阿爾法德，見到她都不約而同露出了笑容。

“一個人來？”阿爾法德也問出了跟穆麗爾同樣的問題。

“算是。”帕薩莉無奈又高興地笑了，把剛才對穆麗爾的說辭又重複了一遍。

說着，她還忍不住一個勁看威夫特。

天知道，她多想跟他交流交流對方有趣又神氣活現的姑姑并對他表示羨慕。

但他估計不會高興的吧。

更可能會被吓壞。

唉，真是遺憾。

阿爾法德注意到了，微微疑惑地揚了下眉毛，但繼而裝作沒發現似的接着問：“你東西都買齊了嗎？”

“還有些沒有。留了一些後天跟米莉安再來買。”

“你跟她約好了？”穆麗爾好奇地插嘴道，“那幹嘛今天還來？”

“慈善院的科爾夫人突然就這麼安排了，等回去我就跟她說後天會有人來找我一起去采購。”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呢？”伊格内修斯也湊了過來。

“因為……”帕薩莉正要回答，可眼睛無意中往窗外一瞥，心髒便大大跳了一下，立刻頓住了，一時忘了要說的話。

因為此時，湯姆正從魁地奇精品店對面的魔藥材料商店走出來，擡起眼睛，目光穿過街上以及店裡熙熙攘攘的人流、商店窗戶玻璃以及櫥窗展品，徑直投進來，與帕薩莉的目光相遇。

有那麼幾秒鐘，帕薩莉與湯姆就這麼隔着一條街和櫥窗對視，誰也沒動一下，包括臉上的表情都一樣。

但很快――幾乎雙方都意識到不妥，湯姆首先微微點了下頭，沖這邊露出了一個斯文又略顯親切的笑容。

然後，他走了過來。

這個舉動讓帕薩莉心裡一個激靈，身體也徹底反應了過來，一時間不自主調動起渾身的精力來，整個人好似變成了一個被上滿了發條的玩具，接下來做出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充滿了被迫、但又飽含能量的意味。

她完全違背了自己心願，以一種奇怪的沖勁朝店外的湯姆露出了平時基本上沒有對他展現過的開朗笑容，還用力向他招了招手。

因為表情也好，動作也罷，都沒有完全控制好尺度，以至于顯得有些過分熱情，立刻引來了威夫特和阿爾法德兩個人的注意。

他們也随之看向窗外，見是湯姆，而不是跟她最要好的米莉安，便又帶疑惑地回轉目光，看着她皺了下眉頭。

顯然，在他們看來，帕薩莉跟湯姆并不熟，因此碰見了也不該這麼熱情。

兩個斯萊特林朋友起了疑心，卻又很謹慎，隻悄悄來回打量她和湯姆，心裡暗自猜測和判斷，并沒有在第一時間輕易開口。

與此不同的是穆麗爾和伊格内修斯。

他們也随她看向店外，也為她的熱情感到奇怪，但卻直接問了出來：“你跟他很熟？”

“噢，”帕薩莉一邊感覺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渾身發抖，分不清這到底是由于害怕，亢奮亦或是别的什麼情緒，一邊卻又努力控制語氣，以輕松的口吻告訴他們，“我們都是周刊社團和斯拉格俱樂部的成員，所以還算熟悉。”

此時，湯姆已經擠過人群進了店裡，因為比很多低年級和同級生高出一截，所以他沒費什麼力氣就到了他們跟前。

“嗨，”他彎了彎嘴角，并用目光向在場每個人都打了招呼，才看向帕薩莉，“真巧。”

這句話讓帕薩莉本能地心裡一緊，不知道他指的“真巧”是什麼。

是她遇見了穆麗爾他們“真巧”呢，還是他發現她遇到了穆麗爾他們“真巧”呢。

而且，湯姆此時臉上雖然一派斯文，甚至語氣裡也帶上了遇到熟人時的才有的些許從容的熟稔與輕快，但實際上，帕薩莉能感覺出來，他并不高興。

“真巧，裡德爾。”沒等帕薩莉回答，阿爾法德就懶洋洋開口了，“假期過得怎麼樣？”

“還可以。你呢？”湯姆聽到問話，目光便從帕薩莉臉上移開了，看向了他，文雅而禮貌地答道。

“還算湊合。”阿爾法德雖然也十分禮貌，但語氣中帶着些不以為然――好像他對自己的假期并不滿意，或者說，被問及假期并不讓他覺得愉快，繼而又問，“你作業寫完了嗎？”

“當然。”

“那可真不錯，”阿爾法德拖長強調說，帶了一絲不甚走心的羨慕，“我基本上一個字都沒動。”

“哦對了，你會參加斯萊特林的魁地奇選拔嗎？”阿爾法德又問，繼而認真上下打量起湯姆來，語氣頗為肯定地說，“你好像跟我體型差不多，條件正合适，如果你能來的話，格林特1會很高興的。去年就想問問你了，但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

頓時，帕薩莉覺得湯姆身上的氣息變了。

他生氣了――雖然其他幾個人，包括阿爾法德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但帕薩莉清楚地感知到了。

于是，她條件反射般地一個箭步就站到了阿爾法德和湯姆中間――這個舉動打斷了兩人的交流，要知道，這并不是很容易，因為他們兩個比帕薩莉高了足足一個頭還多一些的距離，他們需要稍稍垂下些目光才能與她對視。

“我估計也隻有你能抽出時間了去訓練了，阿爾法德，”帕薩莉背對湯姆，朝阿爾法德說，努力做出輕快的樣子，“我和湯姆還得忙着周刊社團的工作呢，你不知道，我們審閱了多少份關于你的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