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并不起眼的大門之後,需要穿過一段昏暗狹窄的長廊。在拐角處推開木門,伴随着頭頂一陣清脆的叮鈴,視野才豁然開朗。
暖黃色的燈光下,能看到一樓大廳,三五成群的女性客人們圍在各自的圓桌前。玩桌遊的要比聊天的多,鬧中有靜,氣氛很是融洽。大都是些年輕的女孩,比較活躍。
不大的舞台設在角落裡,聚光燈下,擺着一架施坦威M170。北面牆壁挂着上個世紀的老舊海報,東面牆壁打了壁櫥用來展示店内的綠植。順着櫃台拐角的木樓梯爬到二樓,就是環境更安靜、雅緻的包間了。當然,消費也更高一些。
張晨熟門熟路地領兩人上樓,進了“聽雨”廳。範儀婷癱在柔軟的沙發上,聽見動靜,也沒起,隻擡了擡眼:“嗨,大家晚上好。”
“好重的‘班味兒’,”顔朝聞坐到了她身邊,戳了戳一臉生無可戀樣的範儀婷,同情道,“老鐵,你這是經曆了什麼?”
“改方案改的……”
說起這個,範儀婷“唰”一聲坐了起來,身上怨氣沖天:“該死的甲方,一天到晚在雞蛋裡挑骨頭!改了否,否了改,來來回回三十多次,最後說,就定初稿了。”
“他爹的,真是不可理喻!”
“嗐,”顔朝聞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上班哪有不瘋的?要是跟小宋一樣能寫會畫,誰想掙這點兒窩囊費!”
正在點單的宋詞一頓:“我?說得好聽叫自由職業者,說得不好聽叫吃了上頓沒下頓。也就是運氣好,這才熬出頭了。不過我物欲低,人又宅,版權費夠躺平好一陣子了。”
“畢竟,我現在就是想給女人花錢,也沒地方。”
張晨要無語了,但還沒完全無語:“夠了,我說,真的夠了。”
“難得聚一聚,今天,你倆誰也不許說感情上的破事兒!”
“好了,點單。”
作為四人小團體裡的大姐頭,張晨發了話,宋詞跟顔朝聞不敢不聽。畢竟姐妹們難得一聚,好容易見了面,就應該在一起說說笑笑才是。更何況,這倆為情所困的,一個不敢去告白,一個主動提分手。朋友的話聽不進去半點,事後後悔,也是她們自找的。
大方的張晨信奉“一醉解千愁”,将三人全都灌醉了。她仍意猶未盡,但不得不叫女代駕,陪着把她們挨個送回住所。宋詞跟另外兩個不大順路,是最後送回去的。
常來常往的張晨有她家的備用鑰匙跟指紋,所以用不着叫醒醉成一攤攔泥的宋詞。仗着身高和體力有事,她毫不費力地将一杯倒的好友從小區門口背到卧室,替她脫鞋蓋被,打開空調。做完這些,張晨伸了伸懶腰,鎖好大門離開。
畢業以後,選擇一起到東臨這座海邊大都市發展的四個人裡,光靠自己,宋詞是發展最好的一個。
人一旦交了好運,擋也擋不住。就像畢業兩年後,好友在突然爆火的同時,也搖到了政府的人才保障性住房。盡管它去掉公攤面積才六十平,但好歹讓宋詞在物價起飛的東臨市,有了屬于自己的小窩。
伴随着電梯“叮”的一聲,一樓到了。張晨走出單元樓,擡頭看了看天。
不知是城市的霓虹燈太亮,還是南方的夜顔色太淺。在東臨市,她沒有見過濃稠如墨的夜晚。而且剛入四月,這座美麗的海濱城市,溫度就已經逼近三十了。
月明星疏子夜,受熱島效應吹起的晚風,拂面時已帶有夏天的味道。汗水,塵土,鳴蟬,汽笛……隐隐約約卻又如影随形,叫人心裡沒來由的浮躁。
尤其是,在這裡遇見徐徽。
“好久不見,張小姐。”女人面帶微笑地攔住她,用一貫親切柔和的聲線同她打招呼。
低沉動人的音色,像海洋的潮汐,像森林的輕語,像優雅的樂師用靈活的雙手撥動大提琴的弦。西方傳說裡的海妖塞壬,一定有着與此相媲美的歌喉,才能蠱惑過往船隻上經驗豐富的水手。
張晨抱臂,冷冷地看着她:“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再看見你。從渝北到東臨,她每一場簽售會你這位大忙人都沒缺席,卻又不在正主面前現身。”
“怎麼,你有什麼苦衷?”
氣質斐然的徐徽,哪怕刻意喬裝打扮過,想“泯然衆人”也不容易。出挑的身材,優越的五官,是她不容置喙的資本。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更是令其一颦一笑都帶有成熟的韻味。
在這個圈子裡,抛去外在比内涵,職業上醫生和老師比較吃香。更何況,是徐徽這種内外兼修的濃顔系美人。
路燈下,一身酒紅色長裙的女人,比月色更撩人。她微微颔首,彎彎的眉目一凜:“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找個地方,我們坐下來談談?”
“徐教授,我和你……”
“沒什麼可談的吧?”張晨饧着眼,語氣不善。
徐徽也不惱,依舊保持着微笑。夜風吹拂,耳後的青絲輕撓霜頰。她擡手重新别起,路燈下,一張精心打扮後的臉,明豔動人。
“還是談談吧,”徐徽頓了片刻,用張晨聽了就來氣的聲音發出請求,“就當是……”
“為了小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