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人的辦公室裡,川上葵告訴她藤井的死訊。
白川英子表現得很冷靜,似乎不太在意。
一旁的舊木櫃“嘎吱”一聲,川上葵瞥了一眼,看到了木櫃中間縫隙裡遺漏的一線布料,卻裝作不知,沒有多停留。繼續詢問屍體她是否要幫忙聯系安葬,還是直接交給港口黑手黨處理。
白川英子搖頭:“我跟他沒關系了,你們看着辦吧。”
大概對白川英子與藤井兩人而言,這都是一次失敗的感情經曆。川上葵也不多勸,繼續提出,自己要見白川繪裡香一面。
白川英子神色一軟,聲音已經開始悲悲戚戚:“繪裡香年紀還很小,她就是個普通的孩子……”
“我沒有惡意。”川上葵打斷她,“和藤井的交易包括保證他女兒的安全,我需要最後确認。”
白川英子似乎很感動:“感謝您的關心,我會看好孩子的。”她嗚嗚咽咽的說,“她有點感冒,在家裡休息了,要是傳染給您就不好了。您放心,我是做母親的,她是我最珍貴的寶物,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這個瘦弱的女人試圖勾起川上葵心底的憐憫,似乎很委屈,卻隻字不提讓川上葵見繪裡香的事。
這很不對勁。
川上葵的神色沒有半分動容,仍舊打斷了她:“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川上葵提高音量,為了節省時間,她選擇了最簡單的武力威脅:“無論如何,今天我要見到白川繪裡香,這不是商量,是命令,還是你要逼我動手?”
木櫃“吱呀”一聲開了,白川繪裡香終于按耐不住,推開櫃門,小女孩站到她母親面前,張開雙臂,像一隻雛鳥,聲音稚嫩纖細:“别傷害我媽媽!”
川上葵從容不迫地微笑着,她卸下了方才的攻擊性解釋道:“我不會傷害她。”
女孩怯怯地躲開。
白川英子也不知道繪裡香竟然躲在櫃子裡,她慌亂地撲上來抱住繪裡香,護犢子一樣抱住小女孩,眼睛盯緊川上葵。
“說吧,有什麼秘密?”川上葵後退了一步,給對話創造出更多空間,順便給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
本來隻是見一面就可以解決的事,為什麼堅決不能讓她看見小女孩?
話音剛落,她就看到白川繪裡香的面容開始扭曲,竟然變成了方才賭場負責人的樣子。
川上葵的手搭在腰間,撫上了槍。很快,她放下了手。
答案很明顯了。
“異能力嗎?”川上葵念出了聲。
白川英子半邊身體側掩在繪裡香身前,手緊緊扣住繪裡香的肩膀,捏皺了衣服,手背顯露的筋骨暴露了她的不安,她的目光遊離向川上葵,又擔憂地轉向繪裡香。
見事情瞞不住了,她終于開口。
原來白川繪裡香覺醒了能改變外貌的異能力,但她無法完全掌控這個能力,會不受控制地變成她腦海中想到的人的模樣,随時随地,每時每刻。
白川英子隻能将她藏起來,但繪裡香調皮貪玩,閑不住,偷偷跑了出來,又躲在了衣櫃裡。
她在衣櫃裡偷聽川上葵與白川英子的對話。
最後害怕媽媽受傷,才選擇出現。
方才面對川上葵詢問時,白川英子擔心被賭場和川上葵發現後,繪裡香的能力會被黑手黨利用,她不願讓自己的女兒陷入危險,所以一直隐瞞這個事實。
川上葵看了這對母女一眼,而白川英子努力地用瘦弱的身體遮擋川上葵的視線,嚴防死守着川上葵,繪裡香怯怯地從白川英子臂彎的縫隙裡盯着她。
挺身而出的女兒,奮不顧身的母親。
川上葵有點頭疼。
川上葵:“你的防備沒有任何意義,無法阻止任何事,頂多将你自己的性命葬送。”
白川英子笃定地搖頭,瘦削的身體單薄得似乎能被一陣風吹倒,額前發絲淩亂地被汗水貼在她臉上:“除非我死,我不會讓她背負這樣的命運。”
這樣的命運……
怎麼樣的命運?
鮮血,殺戮,罪孽,迷茫,死亡……
白川英子不願意讓女兒的人生從此被陰影籠罩。
這是一條踏上去就無法逃離的路。
殺人,或者被殺。
川上葵以前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變得如此殘忍,會娴熟地用死亡威脅一對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母女,會為了利益制定各樣的殺人計劃。
看着這對母女,川上葵竟一時間有些呼吸困難:“這不值得。”
“我知道你們港口黑手黨喜歡招攬異能力者,繪裡香不适合這些,她是個單純的孩子!”白川英子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抱着女兒,聲淚俱下。
單純的……孩子嗎?
川上葵心口悶悶的,像是發作的陳年舊傷。
看着眼前這一切,她的指尖卡進了掌心,她強迫性地叩問自己:
如果,如果真的有那樣好用的異能力,能力的持有者還這樣弱小,還恰巧生活在港口黑手黨的庇護下,森先生可能會放過她嗎?
答案是否定的。
她的能力……是個好苗子。
初步判斷是能改變容貌的類型,很适合情報工作。
川上葵突然一敲自己的腦袋——打住!
“港口黑手黨的大人,放過她吧,至少……讓她長大。”白川英子哀求的聲音傳了過來,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死死拉住川上葵的衣角。
這個行為給川上葵一種熟悉感,她曾經也這樣求過人。
就那樣跪在地上,為了活命絞盡腦汁,那可能是她此生最狼狽的時候。
突然,川上葵想起外面的太宰治,她下意識蹲下身,直接捂住白川英子的嘴巴,神情緊張:“噤聲。”
“外面有其他港口黑手黨的人。”川上葵嚴肅地說。
白川英子愣了愣,點了點頭。
川上葵将她扶起來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她看着自己的手,恍惚了一瞬。
對于一個小女孩而言,港口黑手黨的一切太過殘酷。
川上葵深刻地體會過。
但作為一名港口黑手黨,她沒有隐瞞的理由。
白川英子咬着牙不說話,熾熱的目光卻像要吞下川上葵。
川上葵清楚地意識到,她動了恻隐之心。
不應該的……
她可是一名冷血的,瘋狂的,殘忍的港口黑手黨。
她定了定神,又慶幸又後悔,既然話已出口,反正彙報不是港口黑手黨的義務,這也不算背叛。
川上葵不想看這對母女祈求的表情,她别過頭,說:“龍頭戰争結束了,現在不會有人來找你們母女的麻煩,港口黑手黨的庇護到此為止,你們被賭場開除了,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白川英子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欣喜若狂地拉着白川繪裡香,向川上葵鞠了一躬,然後帶着自己的女兒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