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作之助先生顯然是一個兼具武力與智慧的人。
川上葵腦海中略過一串可能的猜想與後果。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她一隻手搭在身前,另一隻手看似随意地攤開,指了指怪物貴峰智江。
織田解釋了自己的思路:“他的動作,神态……特别是最開始,他看向你的眼神。”
他恨你,而“恨”是人類的情感。
織田看到,川上葵的表情是漠然的。
頓了頓,川上葵撓了撓頭發:“所以你問這個問題,是好奇他為什麼變成這樣,還是想加錢?”
織田沉默着,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沉默的時間裡,他偷偷用了自己的異能【天衣無縫】。
天衣無縫可以幫助他預知到五秒後的未來,在戰鬥和生活裡都給了他很大幫助。
他有五個孩子要養,很缺錢,加錢對他而言是個不小的誘惑。
但如果他選擇“想加錢”。川上葵則會瞟他一眼,冷淡地回答:“想得美”。
好吧,不選擇加錢,追問原因吧,如果選擇“他為什麼變成這樣?”。
川上葵則會垂眸說:“他自己造成的。”
她并不為此欣喜得意,也不為此感到内疚不安。
或許是有些感慨的,但這是那種隔膜後的感慨,仿佛是隔着一層冰冷的屏幕,觀看箱子裡的故事。
所以織田說:“不,沒什麼,我會努力工作的。”
川上葵驚訝地看着織田,這家夥不問了嗎?于是她最後提示了一下:“你跟他混熟,他什麼都會告訴你。”
—
安排好貴峰智江,已經到黃昏。
忙碌後的閑暇時間總是格外可貴,又或者,忙碌使閑暇更加可貴。
她将今日份的工資打給織田,向後一癱,頹廢地躺在沙發上,柔韌而有彈性的墊子将她包裹住。睜開雙眼,享受橘紅色的天空,與潑灑金輝的甯靜。
但這份甯靜并沒有維持太久。她接到一通來自地牢的電話。
她心存疑慮:是貴峰智江發生什麼了嗎?
并不是。
負責人告訴她,之前放在地牢的一個重要人證——藤井死了。
原本就計劃今天放走他,他卻在一隻腳邁出港口黑手黨的時候“壽終正寝”。
距離慶功宴開始還有兩個小時。
川上葵瞬間清醒過來。
到地牢時看到的人,平靜地躺着,雙目禁閉,須發皆白,像個七八十歲的老者。
實際上藤井隻有三十歲左右,還很年輕,他變成這樣是因為異能。
他的異能【一寸光陰一寸金】,原本是金錢兌換自己的壽命,通過實驗室逆轉異能後,改為用壽命兌換金錢,最後他換掉了三十多年的壽命。
簡單檢查後發現,身上沒有什麼外傷,不是他殺,似乎真的隻是單純的器官衰竭,老死了。
川上葵調了監控,也沒發現什麼異樣。
看守捏着鼻子躲在一邊,覺得晦氣得很。
川上葵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是啊,搞得像自己殺了他一樣,明明隻是個巧合,即使她是港口黑手黨,也不喜歡這樣平白無故地背鍋呢。
偏偏在這個時候,本來是應該開心的時候,卻猝不及防地迎來死亡,他珍視的女兒還在港口黑手黨的庇護下生活。
他卻看不到他的女兒了。
看守歎了口氣,似乎又覺得可悲。
川上葵安靜地注視這具屍體。
她想起自己曾經給這人一個承諾——如果他老實交代真相,自己就會從澀澤手中庇護他的女兒。
今天手下們大多休假回家,或忙于休整工作,這也算是自己的承諾,川上葵也不想此時再拜托他們了。
親自走一遭吧,傳達這個消息,給這件事畫上句号。
這對母女早被島田安排在港口黑手黨名下的一家賭場工作,恰巧那間賭場與今日慶功宴的場所相距不遠。
考慮到稍後的慶功宴,川上葵換下了常穿的西裝,換了一套襯衫長裙,加了件厚重的黑色呢子大衣,雖然還是擋不住自己的年齡,看起來總還是莊重的。
這一趟看似沒什麼危險,但她深知自己體術不強又很招人恨,若不帶上武器,定會感到不安。
過去的經曆把“謹慎”二字狠狠刻在她的骨頭上,越是逼近成功,越是放松,越是危險,敵人總愛藏在這些地方。誰能想到久旱的甘霖竟是劇毒?
确認了大腿上綁着的匕首,口袋裡的槍。走到離大樓遠些的距離,她打了個便車,坐進後座,前往賭場。
賭場的小門開在暗處,但川上葵還是眼尖地一眼發現。掀開塑料簾子,走進通道,盡頭凳子上一個彪形大漢跷着腿,嘴裡銜着根煙,看樣子是賭場的打手。
川上葵走過去。
彪形大漢擡手攔住了她,煙頭還含在嘴裡:“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麼地方嗎?”
川上葵的眉毛揚起一個輕微的弧度。
被誤認不是頭一回了,她沒帶着手下浩浩蕩蕩地出門,遇到這種情況很正常。
主要還是因為她的年齡,還有她那張臉,她太年輕,長得也溫順秀美,臉上還有淡淡的嬰兒肥,無論怎麼打扮都擋不住。
她不覺得被冒犯,反而覺得有趣,于是淡定地說:“我是川上。”
彪形大漢嘴裡的煙掉了下來。
“……川上小姐,真抱歉,俺沒認出來,您長得太年輕了。”彪形大漢慌忙起身鞠躬。
川上葵心裡有點好笑。
“行了,别攔路。”川上葵說。
她走進賭場。
彪形大漢坐回凳子,撓着頭,今天也不知道刮的什麼風,怎麼來了這麼多大人物。
賭場的空氣中彌漫着浮躁的氣息。被熏成黃褐色的牆面上張貼着高利貸的小廣告,牆邊老虎機前站了幾個年輕人,但圍在賭桌莊家跟前的人更多。地面上有未掃淨的煙頭、灰塵,凝在地闆磚上的唾液、血液,滲着讓人反感的味道。
鬧哄哄的場館裡聚了不少人,他們叫嚷、起哄,沒人注意到川上葵,賭徒們的眼睛總集中在一場場盈虧勝負裡。
她看見一個熟人,而那個熟人也看見了她。
太宰治倚在賭桌邊,伸出一隻手跟她打招呼。
川上葵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将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揮了揮。
招呼完,太宰扭過頭,繼續投身于賭博遊戲裡。
川上葵腳尖方向一轉,卻在邁出一半時停下腳步,有事在身,她還是先傳完消息比較好。
川上葵找來負責人,叫來了白川英子——白川繪裡香的母親,藤井曾經的戀人。
這是一個瘦弱的女人,又穿了一身貼身的荷官的衣服,于是更顯得伶仃纖弱,她畫着妝,五官很漂亮,隻是頭發枯槁,眼下濃黑,看着沒什麼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