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難料,誰又能說得清楚今後會發生什麼呢?”俞岱岩聽着自己上方傳來輕快的聲音。随後,他看見白鶴鳴彎下腰來,仰着頭看着他,道:“武當其他人負責努力讓你好起來,負責找到傷害你的兇手,我就努力讓你笑起來吧。”
她臉上少見地出現了幾分腼腆,但那雙眼睛卻宛如星辰一般燃燒着,讓俞岱岩的心髒近乎疼痛地跳動着。因為這眼神其實并不夾雜着太多情愛,也沒有憐憫、恐懼或怨恨,有的隻是一種非常幹淨而純粹的想法。
“像這樣。”白鶴鳴走到他面前單膝跪下,仰頭看着他笑道,“要這種輕松的笑才算。”
“好了,别說了。”俞岱岩忽然道。從很久以前,他就不太擅長應對這種場面,如果他能動彈的話,此刻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遮住那雙明亮的眼睛。然而此刻他隻能閉上眼,才能逃脫白鶴鳴的直視,“别說了……”
源源不斷的淚水連同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負面情緒一同在此刻宣洩出來。
“我已經很努力地振作起來了。”他控制不住地對白鶴鳴抱怨道,“所有人都想讓我活下來,你們都在勸我……我不想給大家添麻煩,我也很想變好……這并不是他們任何人的錯,但……”
俞岱岩不是為了自己的傷勢而哭,而是為了武當山上這股沉重的氣氛,為了衆人的關心和期許而哭。原先的武當山也有悲傷的時刻,但悲傷之後總有師兄弟們一起放松下來,一起休息的時刻。而現在,每一個人都是沉着張臉,武當山上氣氛緊張的像一根緊繃的弦,随時都會斷掉。
現在,五弟也因為要查他受傷一事而下落不明,這讓他如何心安呢?
張松溪啞然。他雖然自認為聰明,卻從來沒想過三哥真正的心結原來在此處。武當沒有人會把五弟失蹤的事情怪罪到三哥身上,但以三哥的性子,定然在深夜裡怪罪過自己很多次了吧……
白鶴鳴原本沒想把人搞哭的。眼下看着俞岱岩哭,她瞬間變得手忙腳亂,從懷裡摸索半天才摸出一塊手帕來。“我明明是想讓你笑的。”她無奈地摸了摸俞岱岩的頭,“要是讓你師哥師弟們知道我把你給弄哭了,還不得在我下山之前把我給活刮了啊。”
她語氣有些哽咽,但笑容卻是輕松的:“好了,這樣就比較像我認識的俞三俠了。”
俞岱岩剛剛還在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聽了這話立馬反問道:“怎麼?難道你認識的俞三俠之前也是這種愛哭鬼的樣子嗎?想讓我笑的話,現在可是很難的。”
他緊繃的神色終于松了下來。猶豫了一會兒,他問道:“為什麼會想看我笑呢……”
“這種事情……”白鶴鳴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哪有什麼為什麼呢?想看到别人的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她總不能和俞岱岩說“我好想看你哭”吧。
這話聽起來也太糟糕了。
白鶴鳴輕咳兩聲,轉移話題道:“之前我給你寫了封信,你看過了嗎?”俞岱岩想起自己前天剛剛喊張松溪把信給燒了,面色一僵,頓了頓低聲道:“還沒看。”白鶴鳴猜他大概是一直在養傷,也并未細究,随意道:“那信裡也沒什麼别的,我直接和你說吧……”
她其實也不太記得自己那封信裡寫了什麼,但反正俞岱岩也沒看,她就随便說些峨眉山上的日常小事,從總是向她撒嬌的各位師妹說到老是給自己找麻煩的丁敏君。
很神奇,俞岱岩聽着那聲音在自己耳旁絮絮叨叨,竟然感受到了奇異的平靜。
躺在床上養傷的時候,他的房間也很安靜。但這種安靜背後是他焦躁而不安的内心,是他的責任心與負罪感。但此刻,他忽然輕而易舉地就擁有了一種平靜的感覺。
他原本還想要與她一刀兩斷,甚至想要在今天刻意說些難聽的話,把人給氣走。但白鶴鳴到底是白鶴鳴,從來不按照常理出牌,他的那些話一共也就說出了一句,自己還被她“反擊”地潰不成軍。
但說實話,這種結局俞岱岩也不是沒有預料到。
他早就該想到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