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變故大出衆人意料之外。華山派弟子們眼見白鶴鳴從占據優勢到被鮮于通“追着打”,又見得自家掌門忽然向胡青羊出手,明明已經勝算在握,怎麼一刹那之間楊掌門和鮮于通二人就一起摔倒地上,哀嚎不已,難道這兩名南疆女子當真有什麼妖法不成?
便是連胡青羊也都愣了一會兒,直到白鶴鳴一躍落至她身旁,她才稍稍反應過來。至于白鶴鳴,事情的發展也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原本在與鮮于通比拼内力,明明馬上就要赢了,忽然見得楊掌門從人群中一躍而出。直覺之下,白鶴鳴再次故技重施,假裝立足不定。鮮于通果然再次中計,瞬間提了步子飛至她身前。白鶴鳴往後下腰,整個人如靈蛇一般鑽至他的右側,先是左腳一踢鮮于通左膝後側。在鮮于通跪地撲倒之前,她腰上一擰,右腳将他踢向楊掌門的方向。
楊掌門不知内情,見着自己正要打到胡青羊之時女婿被人踢飛,便放棄了繼續進攻的念頭,下意識地想要接住鮮于通。然而此時鮮于通已經吸入了毒氣,而折扇裡放毒的開關也已經打開。
衆人隻見得這一師一徒摔在地上,正欲向白胡二人發作,便聽得這對師徒發出了如殺豬般凄厲的慘叫,聽得讓人毛骨悚然。先是鮮于通發出“啊——啊——”的長呼,緊随其後的是楊掌門痛苦的呻吟。二人看起來隻是受了些皮肉傷,但叫的聲音凄厲程度卻不下于被人活活淩遲。尤其是楊掌門,華山派衆人雖知他不以功夫見長,但到底還是華山中在武學上數一數二的大家。便是此刻有人把他的肉割下來,也不應該如此當衆痛呼,大失身份。
白鶴鳴曾經見過的一高一矮兩個中年人本也欲出手,隻是聽得楊掌門和鮮于通叫聲如此凄慘,多少有些投鼠忌器。那高個男人大喊道:“妖女!竟然敢向我師侄下毒!”話雖如此,他卻不敢擺出架勢,忌憚地看着胡青羊手中的藥粉袋子。
大部分人不知内情,還以為是胡青羊給這二人下的毒咧!
楊春眼看着父親和丈夫紛紛倒地,頓時焦急萬分。也顧不得胡青羊手上的“毒藥”,她捂着肚子從高台下跑下,單膝跪在哀嚎的楊掌門和鮮于通面前,哭道:“爹……夫君……”然而此時此刻,她雖然敢靠近白鶴鳴和胡青羊,卻也不敢說出什麼請求的話,隻能默默垂淚。
隻是情形也不能一直如此僵持下去。楊掌門到底是一派之主,每每這麼不顧形象地痛呼,就猶如當衆削了華山派所有人的一層面皮一般。因此明明勝負已分,白鶴鳴卻不敢放松任何警惕,目光一直在華山派那幾個功夫高強的長老之間徘徊。隻聽得胡青羊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害人終害己,你當初從苗疆女子那裡偷走這金蠶蠱毒的時候,可有想過這毒藥有一天會被用在你自己身上?”
衆人聽到“金蠶蠱毒”四個字,年輕的弟子都是一臉懵懂,但幾個長老紛紛面色一沉。這金蠶蠱毒乃天下毒物之最,無形無色,中毒者無不在痛苦中死去。這毒無藥可解,不管你武功多麼高超,中了此毒,就是不會半點武功的婦孺也都能将你随意擺布。原本這一江湖奇毒大家隻在傳聞中聽過,眼下見了楊掌門和鮮于通的慘狀,才曉得此毒厲害。
鮮于通痛狠了,胡亂叫道:“青羊……羊妹……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又沖華山派衆人喊道:“快——殺了我……殺了我……”說到這裡,他伸手在自己身上無力地抓來抓去,滿地亂滾。
在胡青羊眼神示意下,白鶴鳴踱步走至他身旁,從地上撿起那把折扇,正反面一翻,便找到了那放毒的開關。衆人便眼瞧着她拿着這把扇子,走至那棵開得正好的老梅樹下,朗聲道:“我是未曾想到,華山派非但是武功高強,還偷偷藏了門下蠱放毒的手藝。”
她輕輕一揮,那把折扇打開。隻見扇面正面畫的是華山山景,背面提的是陸放翁的七言絕句:素月徘徊牛鬥間,天風吹鶴度函關。一年似此佳時少,喚起陳抟醉華山。任誰平日裡看了這扇子,都得誇上鮮于通一句“好風雅”。隻是衆人見白鶴鳴用這把風雅的扇子在梅花樹下揮了幾下,片刻之間,原本剛剛落在地上的鮮嫩梅花紛紛枯萎。她又用扇柄敲了敲樹幹,衆人便眼瞧着那樹幹由灰綠色轉為枯黃,最後那塊樹皮竟然是脆裂了,咔嚓一聲落到了地上。
衆人看了無不目瞪口呆,想道:“本以為是這兩個妖女下的毒,但沒想到金蠶蠱毒竟然就在鮮于通這把扇子裡。”弟子們再一想鮮于通平日裡哪有機會得到這種奇毒,便對胡青羊的話又信了幾分。
忍不住的不隻有鮮于通一人,隻聽得楊掌門尖聲大叫道:“該死……你這孽徒……妖女……”他雖然身體疼痛無比,但腦海中卻還能不斷思考,哀求道:“胡……胡姑娘……我錯了……我……信錯了人……我以為鮮于通……是個好人……我還把女兒嫁給了他……求求你……救救我……”
眼見得一向高高在上的父親此刻卻對兩個毫無身份的女人低身下氣地懇求,楊春的心都快碎了。她見得衆人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聽得父親親口承認給自己挑錯了夫婿,識得鮮于通非但騙過胡青羊,騙過自己,還騙過另一個苗疆女子,頓時覺得自己哪怕一頭撞死,也比留在這世界上受人嗤笑要好。
白鶴鳴道:“你狗急跳牆,想用扇子中的金蠶蠱毒來害我,卻因為内力不足而反受其害。你還有什麼話說?”
鮮于通确實沒話說——因為他正用雙手扼住自己的喉嚨。他已經痛得想要自絕性命,但此刻全身已沒半點力氣,就是求死也無法。可偏偏他的腦子又是清醒的,和楊掌門此刻的腦子一樣清醒,不僅能感受到身體的痛苦,也能感受到衆人投射在他身上複雜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