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鮮于通這一掌可是用足了十成的功力。今日白鶴鳴與胡青羊若是不能徹底讓他身敗名裂,她們二人恐怕就下不了華山了。白鶴鳴神色鎮定,随手舉掌格擋,卻故意未盡全力,邊打邊退,說道:“華山派的武藝果真是高明。可惜有人德不配位,這恩将仇報的功夫,竟然也不下于你們門派的絕世武功。”
楊春總覺得這胡青羊嫂子的聲音有幾分熟悉,但她此刻全心都在二人打鬥和獨坐輪椅的胡青羊身上。故而這分怪異的熟悉感很快就被她抛之腦後。
鮮于通不願讓白鶴鳴繼續說下去。他本用的是華山派弟子入門最開始學的長拳十段錦,此刻為了急于求勝,便改為極其兇狠的華山派絕技之一“鷹蛇生死搏”。此技是由華山派先祖觀山上老鷹與毒蛇惡鬥頓悟而成,老鷹兇橫,毒蛇狡猾,此門絕學也是半是霸道,半是狠辣,迅捷無比,本應該打的白鶴鳴左右為難才是。
隻是鮮于通學習此技不過一年有餘,是由楊掌門親傳所得。楊掌門心性淳樸中庸,鮮于通于武學方面心計有餘而耐心不足,故而師徒二人對此技都領悟有限。楊掌門好歹内力深厚,練功刻苦,可落在鮮于通身上,這功力恐怕隻能使出三分不到。
這也便宜了白鶴鳴。她也怕打鬥過于激烈,自己一不小心就使出什麼峨眉派的招數。華山與峨眉的武功交流不多,但到底楊掌門和各位長老可能見多識廣。雖然她提前設想了這種情況,但萬一被認出來也還是會下不了台。
白鶴鳴腳下功夫不弱,此刻用的是江湖上最為基礎的輕功步法,加以峨眉的諸天化身步。鮮于通這鷹蛇生死搏左右夾擊,竟是也無法傷到她分毫,反而被遛着繞着練武場跑了一圈又一圈。
二人打鬥之時,胡青羊也沒閑着。她提起氣力,大聲道:“鮮于通!你忘記了嗎!三年前你身中劇毒,我哥哥是如何治好你的!他三天三夜都沒有睡,我親眼看見的!你說要和他當一輩子的兄弟,你們兩一起結義金蘭!我也是看見了的!”
她還未完全恢複,因而每說一句話就得喘一口氣。這般費力的模樣落在衆人眼中,便是原本對此事半信半疑的人,見了她的神情,也基本上相信了确有其事。
鮮于通沒料到她會突然開口,氣急敗壞下罵道:“你胡——”他話音未落,一直閃避的白鶴鳴忽然揮出一掌,帶玄風直壓他肺腑,逼得他把後面的話都吞了回去。
峨眉派弟子以女子為主,因而大部分弟子修習的都是相對好學的峨眉劍法,峨眉在江湖上也是以劍法見長。這七步玄風掌乃是滅絕師太特地讓白鶴鳴練的。此掌霸道無比,不似其他峨眉功法之輕巧微妙,江湖上能識得之人極少。滅絕師太當時就擔心白鶴鳴這跳脫又急公好義的脾氣恐怕會給峨眉帶來名聲上的麻煩,便特地挑了一本又少見又難學的拳法想磨磨白鶴鳴的性子。她自己後來都忘了此事,卻沒料到白鶴鳴這五六年竟然真的把這門拳法練會了。
鮮于通本想借着武功上對二人的壓制直接打退二人,卻沒料到白鶴鳴突然發力,不得已聽着胡青羊繼續道:“諸位請看,這是鮮于通當時給我的信物!”她從懷裡掏出一塊小玉佩,接着道:“在南疆的蝴蝶谷,鮮于通這個卑鄙小人,向我哥哥求娶我。他說,他已經對我情根深重,一輩子非我不娶,他願意放棄自己在華山上的一切——”
衆人隔得遠,看不清玉佩樣式,隻能見那玉佩光滑圓潤,定是塊好玉。
這也是此前白鶴鳴與胡青羊讨論過的内容。鮮于通此人十分狡猾,竟然沒給胡青羊留下什麼信物,便是這塊據說是他祖傳留下來的玉佩,上面也無任何有關鮮于通的信息。他完全可以狡辯說這個玉佩與自己無關。因此,最好的方法還是不要讓鮮于通有任何說話的機會。
胡青羊大聲呵斥道:“你難道不覺得愧疚嗎?我當時已經懷了你的孩子,你卻說你突然得了華山的信,要緊急回來一趟。我從夏天又等到冬天,終于鼓起勇氣來到華山腳下,卻得知你竟然即将要和華山派掌門的愛女成婚!”她終于見到鮮于通,此刻終于能把半年來憋得火氣一起發出。
鮮于通剛想要反駁,白鶴鳴緊接着打來三掌,招招都是沖着人體要穴而來。他勉力躲避,卻還是被最後一掌的掌風煞到,左肩頭傳來一陣悶疼。好在此時楊春開口道:“胡姑娘,你冷靜一點。當初的事情定然是有什麼誤會,大家為何不能坐下來一起說清楚呢?”
胡青羊上門來找鮮于通已經讓楊春覺得自己丢臉至極。而胡青羊說得越多,她便感覺自己的名聲正如這華山上的細雪一般,在春日緩緩消融。她心道:“此前我已經與她說明過其中利害,本以為這一個月來她應該想通,誰知道對方竟然叫來了她這嫂子,還如此……如此的……”若是再讓胡青羊說下去,那她這個未來掌門夫人也就不必做了,直接是顔面掃地。
這又不是我的錯!為什麼我非得要付出這些代價不可!
楊春内心有個聲音此刻正在嘶吼。也正是因為這份不甘,她才不得不和胡青羊對上。
胡青羊此前雖然未見過她,但她曾經聽了對方與白鶴鳴的談話,因此也知曉不少内情。她可沒白鶴鳴那般“悲天憫人”的心腸。看着楊春那張面色紅潤,顯然是養尊處優的臉,再看着她已經隆起的肚子,胡青羊很難不壓抑住内心的憤怒。
雖然白鶴鳴此前曾經叮囑過她千萬不要擴大“敵人”的數量,但此刻她還是忍不住痛罵道:“坐下來好好談談?你倒是問問鮮于通,問問你的丈夫!他何曾給我上華山的機會了?我幾次想要上山,都被你們華山派弟子攔了下來。若是能坐下來好好談,我又何必要和你們打打殺殺。”
“我們武林中人向來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白鶴鳴聽着二女起了口角卻反而把鮮于通放在一邊,大聲斥道:“鮮于通你有三大罪。你一受我夫君救命之恩,不思回報,卻反而負了我妹子。第二罪,我妹子身懷六甲,辛辛苦苦從南疆來到這華山,你卻避而不見,我妹子難産,失了孩子,自己性命也差點沒了,你卻還能若無其事地端坐在這華山上。第三罪,你非但騙了我妹妹,你還騙了其他的女人與你結婚成親。你說說,你怎麼有臉未來當華山派的掌門人!”
鮮于通但聽四周人交頭接耳。他向來最擅雄辯,此刻卻是無言以對——不僅有道義上的無言以對,更是被白鶴鳴的武功壓制的“無言以對”。白鶴鳴的玄風掌以直克曲,反而讓他的鷹蛇互搏之技無法施展。況且他深知楊春平時雖然看着口齒伶俐,但那不過是嬌蠻任性罷了,比起他來說差得遠。楊春越說可能對他這邊反而越不利。
胡青羊接着白鶴鳴的話,繼續道:“鮮于通,你現在如此,可曾對得起我哥哥,對得起我,對得起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