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湛的聲音明明克制了三分,卻還是讓人聽出了十分的怒意,是壓也壓不住的憤懑。
李薏從地上站起,不可置信道:“蕭雲湛,你瘋了!這是臨鳳宮,豈容你這樣放肆!”
蕭雲湛卻直接無視站起身來的二人,徑直朝宋今纾的方向走去。
室内昏暗,但勉強可見宋今纾身上的傷勢有多嚴重。
宋今纾幾乎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才堪堪将頭擡起,半睜着眼睛看向來人。
她還有力氣勾起唇角,用極輕的聲音道:“我的命……還真大。”
蕭雲湛面無表情,眸中情緒也被淹沒在暗光中。
他一隻手的指甲都被捏得幾欲嵌進皮肉,另一隻手舉起長劍,隻用兩劍,鐵鍊便雙雙被斬斷,宋今纾也向前倒去。
“蕭雲湛,你做什麼?難不成這臨鳳宮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蕭雲湛瞬間丢了長劍,接住宋今纾的身子,彎腰将她橫抱在身前。
宋今纾已然昏迷了過去。
見宋今纾身上的血迹和辣椒油已經完全混合在一起,将二人的衣裳都弄得極其狼狽,蕭雲湛方擡了眼,似刀般的銳利目光直直射向李薏。
“李家已倒,你這個皇後之位可是用了你全族上下的氣運換來的,不過現在看來,你并不是很滿意?”
李薏睜大了瞳孔,退後幾步站在青冥身後。
“那又怎樣?皇上永遠不可能廢了本宮!不過動了一個公主而已,你還能把本宮怎樣?”
見蕭雲湛面色愈發陰沉,周身凝聚着愈漸濃重的寒氣,青冥冷道:“你可别忘了,你是來幹什麼的。”
蕭雲湛不願意再浪費時間,他隻覺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倒流,心中凝結着濁氣,激得他五髒六腑都在燃燒。
“與你何幹?”
話畢,他擡腳勾起方才丢下的長劍,讓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合适的方向,便再一腳踢向李薏,直直插入了李薏的心口。
因為發生得太快,李薏根本沒來得及反應,那把劍便已經深深沒入自己的心髒,而自己也在下一秒沒了氣息,連眼睛都未閉上便倒了下去。
蕭雲湛卻是看都未看李薏一眼,抱着宋今纾就要離開。
“你怎敢?!”
青冥怒極,卻直接被蕭雲湛無視。
于是青冥拔起李薏身上的劍,以極快的速度将它擲了出去。
長劍劃破寂靜,在離蕭雲湛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很快落了地。
“這筆賬,日後慢慢清算。”
蕭雲湛踏出暗室的時候,殿内已全是屍體,各種血迹淌滿了宮殿的地面。
他踏出宮殿,腳隻一蹬,整個人帶着宋今纾就如羽毛般落到宮牆上,就這樣穿過座座宮殿,再穿過座座府邸,直直降落到驸馬府的院内。
陸麟已經帶着一名女醫師站在殿内等候,等蕭雲湛将宋今纾帶到,女醫師很快開始處理宋今纾的傷勢。
蕭雲湛和陸麟站在屏風外,隻聽着裡面偶爾傳出一些響動。
“她是我一手帶出來的醫師,你隻管放心。”
蕭雲湛閉着眼睛,眉頭緊鎖,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胸口劇烈起伏,而雙臂緊緊環抱着,一隻腿也像後曲起,用腳輕輕抵着身後屏風。
這是他焦躁萬分,心緒不甯的表現。
這樣的蕭雲湛,陸麟已經許多年沒見到過了。
蕭雲湛連衣裳變得髒亂不堪也未曾注意,隻是此刻腦海中盡是宋今纾方才的模樣。
觸目驚心的傷口,血淋淋的鞭痕,皮肉綻開,衣裳破碎,頭發散亂,血迹和辣椒油混合在一起……
他越想越覺得怒火中燒,心就像被用無數繩子絞在一起,還被人不斷拉扯,激得他渾身上下都隐隐發疼。
鐘靈和毓秀已然醒來,得知消息以後便着急忙慌地去幫忙了。
時間流逝,太陽西沉,寝殿内已經燃起了燭火。
見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内間還時不時傳出女子輕微的悶哼聲,陸麟轉頭看了蕭雲湛一眼,道:“換做旁人,估計早就沒命了,不知道她是怎麼撐下來的……”
話畢,蕭雲湛突然睜開眼,擡腳向外走去。
“诶,你去哪啊?”
等蕭雲湛再回來,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陸麟見他衣裳有幾處被劃破,驚訝道:“做什麼去了這是?”
蕭雲湛冷着臉站定,從袖口中拿出幾樣東西。
一支銀鎏金鳳簪,一個大紅扳指,還有一隻镯子。
陸麟隻是瞧了一眼,便道:“你就這樣上心?我說怎麼不見你戴這扳指了。”
蕭雲湛沒有接話,隻是把東西又重新收了回去。
屋内漸漸沒有動靜,裡面的人也走了出來。
女醫師先是行了一禮,再道:“公主的傷勢已經處理妥當,過幾日便可醒來。隻是接下來的時日需要好生療養,少則兩月,多則半年。且小腹處的傷最為嚴重,傷及了内裡,若不謹慎處置,可能有礙于子嗣。”
蕭雲湛聽完,隻是點了點頭,讓毓秀把人送了回去。
“哎,她跟着你也真是受苦了。”
蕭雲湛給陸麟飛去一記眼刀,陸麟便閉了嘴,拱了手告辭離開。
鐘靈也正要退下,蕭雲湛卻把她叫住了。
“驸馬可有什麼吩咐?”
蕭雲湛翹着腿坐在桌邊,把玩起一把短刀,明明神色如常,卻帶着十分冷意。
“那口信,是誰托你帶的?”
鐘靈絞着手,垂首道:“少卿大人……”
一陣利刃劃過的聲音響起,那把短刀“嗖”的一聲便直直插在了鐘靈腳邊的地上。
鐘靈一激,忙跪了下去,不停朝着蕭雲湛磕頭。
“驸馬饒命……奴婢也是被逼無奈……”
蕭雲湛疲憊地閉上眼睛,隻是打了個響指,便有人上前将她拖了下去。
“先關你幾日,等她醒來再做打算。”
說完,他睜眼起身,徑直繞過屏風走入内間,站在宋今纾的床邊,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出神。
女子面色蒼白,用被子遮住了身體,隻看得見她放在被上的雙臂。
蕭雲湛走近,正要碰她的手,卻突然意識到自己身上盡是髒污。
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重新走回床邊。
他握着宋今纾的手,目光從她臉上遊走,轉向了脖頸之下的一處。
那處未被衣裳完全遮蓋,漏出一角,仍可見傷勢之重。
那是她曾經中箭的位置。
如今又添新傷。
再三思量,蕭雲湛還是擡手,輕輕剝開了那一片衣料。
是被木炭燙過的痕迹。
雖塗了藥膏,卻仍能看到藥膏之下被燒得觸目驚心的肌膚。
足足有自己手心一般大的木炭。
當時,她該有多痛?
蕭雲湛的手隻是虛虛覆在傷口上,并未觸碰,就這樣停留了好半晌。
他掩好宋今纾的衣裳,将雙手也收進了被褥,确定她現下無礙後才起身走出寝殿。
殿外跪着疏影,單手成拳放在肩膀處,是作為死士的動作。
“我竟不知手下何時出了這樣的廢物。”
疏影頭低的更深,道:“屬下自知有錯,當時屬下以一敵十,不得已才疏忽公主的安危。”
蕭雲湛輕輕轉動着手腕,脖子随意地轉了轉,聲音不辨喜怒,“既然如此,說明你還不夠格,回去吧。”
疏影不可置信,擡起頭,“主子?!”
蕭雲湛轉身進屋,隻丢下一句話。
“連個人都護不住,真是白養。”
他站在内間,拿了把椅子,坐得離宋今纾極近,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
整整七日,蕭雲湛就這樣一直守在宋今纾床邊,幾乎是寸步不離。
今日他正閉着眼養神,耳邊便傳來一聲極輕的呼喊。
“仲昀……”
他眼皮一跳,立即睜開雙眼,便看見宋今纾躺在床上,側着頭望向他。
許是休息了七日的緣故,宋今纾的眸子清冽溫潤,還帶着淺淺笑意。
蕭雲湛怔愣半晌,竟是沒有接話。
宋今纾又試探着喊了一聲,“仲昀?”
蕭雲湛再是看了她一會兒,才道:“七日了。感覺如何?可有不适的地方?”
宋今纾揚唇,緩緩搖了搖頭。
隻是她掙紮着要坐起身,臉上抑制不住的痛苦神色還是出賣了她。
蕭雲湛伸出手,直接将她按了回去。
“躺着。”
宋今纾現在渾身無力,傷口處還隐隐作痛,也隻好順着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