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睫彎彎,道:“這七日,你不會一直守着我吧?”
蕭雲湛抱臂,并不看她。
“沒有。”
宋今纾聽得出來這話中的意思,隻是淡淡笑着。
“那日我暈過去後又發生了什麼?你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将我帶走了?”
蕭雲湛轉了目光,伸手試了試宋今纾額頭的溫度,沒發現異常後才道:“不然?李薏當日便死了,不值一提。”
宋今纾不可謂不震驚,“她是國母,你這樣做會……”
蕭雲湛伸手将被子向上提了提,道:“她作惡多端,畏罪自殺,又與我何幹?幾日後她便會被秘密下葬,不按皇後儀制。”
這對李薏來說,簡直是殺人誅心。
但宋今纾還是有很多疑惑,“就這樣簡單?父皇他……”
“他什麼都知道,隻是這一個月來沉迷煉丹,沒有心思去思量太多。”
他是不會告訴宋今纾那日他入宮去和永和帝說了什麼的。
她不能再操心其他。
宋今纾張了張口,還是沒有說話。
“她對你做了那些,你還想着她?憑你身上那些傷,将她四分五裂也不為過。”
宋今纾抿了抿唇,又問道:“那青冥如何了?他現在是父皇身邊的重臣,你不能随意處置吧?”
蕭雲湛站起身來,道:“留着他還有用。欲讓其亡,先讓其狂,你且看着。”
他轉身要走,說再讓醫師來為她看看。
身後又傳來宋今纾的聲音,“是我不好,生出這許多是非。”
蕭雲湛腳步一頓,隻是側了頭,“我日後會加派人手跟着你,不會限制你的自由。至于你那侍女,等你有精神了再來處置。”
等他離開,宋今纾才想起她是為何入宮的。
鐘靈……
其間定有什麼誤會,她絕對不相信鐘靈會做出背叛她的事。
她喉頭滾動,眼中已然含淚。
毓秀來得很快,得知宋今纾醒來的消息便立刻進了寝殿。
“公主,你可算醒了,你現在感覺如何了?奴婢方才熬了藥,馬上便……”
她邊走邊說,走到床邊才看到宋今纾的神色十分不對勁。
“公主?”
宋今纾閉了眼睛,沉吟了好一會,才道:“扶我起來吧。”
毓秀有些為難,“但是醫師說……”
“扶我起來,咳咳咳……”
見宋今纾要自己強撐着坐起,毓秀吓了一大跳,不敢馬虎,立馬上前扶住了她,還抓了一個軟枕來墊在她的身後。
“去叫鐘靈來吧,我有事問問她。”
毓秀抿着唇,垂手答是。
她知道公主想問什麼。
鐘靈被關進黑屋的那日,她又如何不震驚?
她半夜偷偷溜進黑屋給她送吃食,還直罵她糊塗。
可是鐘靈當時什麼也沒說,隻是流着淚不停搖頭。
哎。
她讓侍衛将鐘靈帶去寝殿,碰到了要回書房的蕭雲湛。
毓秀行了一禮,正要離開。
“她身子骨能經得起這樣勞動,非要現在将人帶去?”
毓秀垂手,“公主執意如此,奴婢不敢怠慢。”
蕭雲湛掃了她身後被兩人攙扶着的鐘靈,還是決定跟着一同過去。
屋内,鐘靈被放開後便跪倒在了地上。
毓秀站在後面,一句話也不敢說。
蕭雲湛抱着手臂站在宋今纾身旁,看到她身後軟枕才放下心來。
七日未見,鐘靈已然換了模樣。
衣裳髒亂,頭發和指甲裡都盡是污垢,露出來的一小節手腕上也是斑斑淤青。
宋今纾轉頭看她,盡量穩住自己的心緒。
“我不怪你。”
鐘靈突然擡頭,嘴唇顫抖着,用暗啞的聲音道:“公主……?”
宋今纾想扯出一抹笑意,可總覺得渾身無力。
“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所以我從未怪你。隻是你那說說,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見鐘靈有遲疑,宋今纾了然,看向旁邊的蕭雲湛,正要讓他回避。
“公主,是奴婢不好!”
鐘靈卻突然磕頭,聲音也放了出來。
宋今纾轉回目光,等她繼續說。
鐘靈以頭搶地,而後起身,用力抹了一把眼淚,道:“四公主那日來訪後,深夜讓人給奴婢帶了口信……”
一切明了。
鐘靈和宮中的一名侍衛暗生情愫,卻被宋姝知曉。
永和帝最忌宮中對食,犯者直接逐出大梁,更會牽連主子。
所以鐘靈不敢說,連毓秀也不知道。
可是她不知道宋姝是如何發現的,她已經十分謹慎小心了。
青梅竹馬的侍衛,是她昔日宮中的念想,是她撐着意志陪宋今纾離宮的理由。
可是就這樣被發現了。
宋姝要她畫出宋今纾那枚扳指的圖樣,再偷偷送入宮内。
若不照辦,她和侍衛的私情便會曝光,彼時便不是兩個人的事,更會問責宋今纾。
所以鐘靈再三權衡下,覺得一個扳指的圖樣并不能如何,所以在宋今纾深夜離府那晚支走了毓秀,自己溜進寝殿偷畫了圖樣。
從那之後,她便心神不甯,做事總出差錯。
她更多的是愧疚。
對宋今纾的愧疚。
宮中十多年的朝夕相處,到如今的苦盡甘來,她如何不記得?
鐘靈說着,淚水便奪眶而出,洗盡了臉上的髒污。
宋今纾又咳了幾聲,聲音悲涼,“你若告訴我,我怎麼會坐視不管……咳咳咳……”
她看着鐘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自己心中也似刀絞般難受。
宮裡寒冬時分每一夜的和衣同眠,僅有的食物也是精打細算地一起分食,她們之間,早已不是主仆了。
而是親人。
毓秀終是忍不住,哽咽道:“鐘靈,你糊塗啊……”
蕭雲湛聽着宋今纾的咳嗽聲,皺着眉轉到她身前,用手輕輕按着她的肩膀。
很奇妙的氣流自肩胛流過全身,宋今纾能感到血液在體内飛速流動,彰顯着蓬勃的生命力。
她感到好多了,連氣色都好了不少。
宋今纾驚訝地看向蕭雲湛,而他卻隻是漫不經心地再轉過身,身子靠在床邊,仍舊一言不發。
原來他是在給自己渡内力,好讓自己不那麼虛弱。
宋今纾有了力氣說話,又重新看向鐘靈。
“那這次,也是她派人來傳信,讓你将我引入宮中,好讓李薏和青冥得手吧?”
鐘靈嘴唇顫抖着,用力點了點頭。
原來宋姝,宋璂,李薏和青冥,早就已經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
隻是宋今纾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就盯上自己和蕭雲湛了呢?
因為壞了他們的事?
宋今纾沉了臉,手指絞動着。
“你先下去休息吧,什麼時候好了,再來看我吧。”
蕭雲湛挑眉,瞥了一眼床上的女人。
就這麼放過她了?
毓秀瞪大了雙眼,一臉不可置信。
最震驚的自然是鐘靈,她猛地擡頭,“公主,你不處置奴婢?”
宋今纾搖頭,“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在我心中,你并未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永遠都會是我最親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