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纾輕歎,随即又輕笑,“衣裳很好看。”
蕭雲湛挑眉,正要說讓她下次穿上試試,眼神便落到了她的發上。
宋今纾不愛戴金銀首飾,頭發隻是簡單挽起,而上面唯一的飾品,便是他送的那支銀鎏金鳳簪。
簪子華美異常,在陽光下閃動着細碎的光亮,明明在一頭烏發中顯得突兀,卻和宋今纾意外地适配。
察覺到蕭雲湛在看什麼,宋今纾微怔,關于這支簪子的來曆,她從未多想,可如今看來,它根本不會是偶然間得到。
她輕輕撫上去,道:“這原本就是你的東西吧?”
蕭雲湛揚唇,環了臂,語氣含了好奇,“何以見得?”
“據我所知,奇異閣的閣主從不露面,而且有黃昏以後再不出門的怪癖,怎麼會在深夜遇上你呢?”
宋今纾拔下簪子,一頭烏發散落,松松地垂在身後,被清風吹起絲絲弧度。
“你當時的說辭,是為了讓我收下它吧?”
蕭雲湛輕笑,拿過宋今纾手上的簪子,饒到她身後,輕輕撥弄着她的頭發。
他居然在為自己簪發?
宋今纾身子有些僵住,靜靜感受着身後的動靜。
身後傳來熟悉的嗓音。
“奇異閣,其實是我的。所謂閣主,不過是幌子罷了。”
真是一浪激起一浪,每次宋今纾詢問一些事情,蕭雲湛總能說出讓她震驚的回答。
比如現在。
那個奇珍異寶無數,非常人不可入的神秘莫測的奇異閣,居然是蕭雲湛的。
“就算你現在說你要造反我都覺得習以為常了。”
身後的手明顯停頓一瞬,卻又若無其事地恢複正常。
“那日我奉命去查一個富商,從他的藏品裡找到的這個,它本就屬于奇異閣,我拿着也沒什麼用,既然恰逢你的生辰,也算是巧合吧。”
宋今纾還要再說,但是她突然發現自己的頭發好像并沒有什麼改變,仍舊是散在身後。
她轉頭,和蕭雲湛四目相對間,笑道:“你既不會簪發,為何要自告奮勇?”
蕭雲湛一臉“那又怎樣”的神情,“試試也不行?”
宋今纾揚唇,接過蕭雲湛遞來的簪子,擡手很快将頭發挽起。
見簪子又回到了宋今纾頭上,蕭雲湛眼中出現了一絲滿意。
“你那日不說實話,是因為你查的那戶人家已經被滅了門,你覺得我會覺得晦氣?”
其實蕭雲湛也不知道那日他到底是何心情,隻是他主觀意識上不想提起那滿門血腥,所以編了一條理由。
“哎,你什麼都知道,我還真覺得自己沒有什麼用武之地了。”
明明是委屈的話,從蕭雲湛口中說出來卻顯得那樣理直氣壯,像是在故意挑逗似的。
宋今纾微蹙了眉,俨然是一副不想再多說的樣子。
神情雖然嚴肅,可總有些外強中幹的味道,蕭雲湛雖覺得好笑,卻還是換了話題。
“漠北那邊有些消息。”
宋今纾看了過去,恢複了平日的神情。
蕭雲湛環過她的腰往寝殿帶,直直帶到桌旁。
“宋姝和宋璂在漠北聲望不小。行新政,常為漠北民發使證之,以此出入無礙于漠北。且于漠北設庠序,悉免供帳童之教,亦于漠北設粥處濟民。”
宋今纾笑道:“這不是很好嗎?”
蕭雲湛看了她一眼,卻沒讓宋今纾看清他的眸中另一抹神色。
也不知道是幾日之後,宋今纾收到鐘靈帶來的姬霖的口信,說宮中發現了燕歌被人誣陷的證據,以及一些幕後黑手的蛛絲馬迹,讓她入宮去看看情況。
“公主,讓奴婢跟着你去吧,宮裡可危險了,公主一人,奴婢實在放心不下。”
見毓秀神色認真,宋今纾也無奈。
于是她稍加思索,讓人去告知蕭雲湛一聲,自己帶着鐘靈和毓秀進了宮。
孩童失竊一事已經結案,所以宋今纾出入宮已沒有太多限制,很順利地進了宮門。
許久未回,宮中的太監和侍女似乎少了不少,連一些宮殿門口都沒有人把首。
更有甚者直接靠在宮道旁的柱子上打起了盹,連有人經過都未曾發覺。
宋今纾皺了眉,腳步依舊未停。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宮中的規矩松泛成了這般模樣。
鐘靈和毓秀也覺得奇怪,卻沒沒敢在宮中多嘴,隻是跟着宋今纾走着。
她一邊走,一邊想着姬霖信上的内容。
曾關押燕歌的那間暴室内有人進入過,在泥地上留下了一些東西。
難道就沒人撿走嗎?
宋今纾站在暴室入口處,才走幾步便覺得不對勁。
什麼東西會一直留在那裡,就算姬霖發現,也應該能先行拿來看看,而不是等她大費周章地進宮來找。
何況暴室門口空無一人,靜得有些可怕。
宋今纾警覺地觀察四周,右手扣上了左手手腕上的镯子,讓鐘靈和毓秀躲在自己身後。
毓秀和鐘靈還想站在宋今纾身前,卻被宋今纾擋了回去。
她好歹有防身的用具,她們二人可沒有。
身後有腳步聲,她眼疾手快,轉身擡手将镯子對準來人,精準射出一根短針。
那人雖穿着太監服飾,走路卻沒有太監的佝偻姿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并非什麼太監。
那短針雖有毒,卻也不緻命,所以那人雖然現在倒在了暴室内,卻仍有氣息。
宋今纾忍受着周遭的黑暗,想帶着鐘靈毓秀二人趁機跑出去,脖頸卻突然被人重重一擊,随後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而鐘靈和毓秀在驚呼一聲後,也被人敲暈了過去。
等宋今纾再度醒來後,已經被關在一個暗室裡了。
宋今纾掙紮着睜開眼睛,剛想動彈,雙手上的鐵鍊便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她努力恢複神智,不去理會脖頸上的痛處,打量着這個地方。
室内昏暗,除了自己面前不遠處燃燒着的炭盆,隻有四個角落燃燒着微微火焰,這裡沒有窗戶,一絲光亮也透不進來,顯出陰森恐怖的氣息。
暗室雖不大,但是裡面的東西卻不少。
木驢,拶指,镬亨,老虎凳,木枷,三木,匣床,鳄魚鉗,開封鍘刀,笞杖,苦刑梨……甚至還有許多宋今纾交不上名字的刑具。
隻是宋今纾如今雙手被鐵鍊高高捆住,被迫站在一個類似刑架的東西上面。
她擡頭看向自己因為衣袖向下滑落而露出的雙臂,發現手上的手镯和扳指都不見蹤影,而自己的頭發也散亂着,想必簪子也被人拿走了。
宋今纾深吸一口氣。
她最近太傻了,連這麼拙劣的騙局都能上當,還白白連累的鐘靈和毓秀。
也不知道她們現在如何了。
正苦惱之際,面前的牆壁傳來轟轟聲,緩緩向兩側移動,直到露出門後長長的石階梯。
石階上下來一男一女。
“喲,這是醒了?”
宋今纾擡眼望去,看到來人,隻能說是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皇後娘娘,太傅,好久不見。”
李薏走下石階後,石門又慢慢合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瞧瞧,這就是生分了不是,以前可是巴巴地喊本宮母後呢。”
宋今纾揚唇,聲音極冷,“我倒未見過關押公主的‘母後’。”
李薏笑了幾聲,走到了宋今纾身前,擡手用力捏住宋今纾的下巴。
“你也配喚本宮母後!說起來,本宮那死在和親途中的女兒,才是最該喊本宮母後的人!”
她用力甩開宋今纾的下巴,惡狠狠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