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纾和蕭雲湛跟在李公公身後,并排走着。
“你何時醒來的?”
見蕭雲湛久久未開口,宋今纾隻好打破沉默。她其實有太多想說了的,但是話到了嘴邊隻變成了一句話。
“比你早些。”
語氣不似方才在臨鳳宮内的慵懶随意,倒多了幾分嚴肅與……不悅?
這是誰又惹他了?
說完這四個字之後便沒了下文。
宋今纾眼珠子一轉,轉移了話題。
“你到底是何來曆?”
身邊的人身形一頓,顯然是沒有料到宋今纾會問這樣的問題。
“此話何意?”語氣帶了危險的氣息。
宋今纾斟酌着用詞,“據我所知,你從小是青州長大。可青州并沒有姓蕭的大家,也并未有姓蕭的富商。你有自己的心腹和侍衛,一身武藝也并非兩三年可以習得。殚見洽聞,大梁并沒有你不知道的事。而且,你似乎——百毒不侵?”
沒想到是因為這些。
蕭雲湛方才周圍瞬間變得冷冽的氣息又慢慢消散,變成了宋今纾最熟悉的模樣。
“我曾有一個師傅。他……神通廣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武藝超群。我所有的技藝都是由他傳授,身邊的人也是他交給我的。”
"至于百毒不侵……大概是天生的。"
宋今纾了然,她倒十分羨慕能有這樣的好運。
"況且百毒不侵也不是時時有效,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蕭雲湛側過頭,一雙桃花眼裡似乎藏着暗流。
宋今纾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蕭雲湛,"那毒若換了常人定撐不過一日,你這身體……是頂強壯的。"
蕭雲湛不置可否,沒有再說話。
"公主殿下,驸馬爺,請進吧。"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金辰殿,李公公恭敬地請他們進去。
永和帝正坐在龍案後看着奏章,聽到有有人進來的動靜也沒有擡頭。
宋今纾和蕭雲湛行了禮,永和帝才出聲讓他們坐下。
“你今日受委屈了。”
居然是在對自己說話。
宋今纾有些惶恐地站了起來,道:“謝父皇關懷。兒臣不覺得委屈。”
永和帝沒有什麼表情,淡淡地點了點頭,:“你坐下,朕又沒說什麼。”
宋今纾才一落座,永和帝又開口道:“皇後從小看着慈安長大,偏疼了些,你也莫要往心上去。”
“兒臣不敢。”
永和帝楞了一瞬,随即把話題轉移到了蕭雲湛身上。
“蕭愛卿。朕派人查了那日刺客的來曆,也怪朕手下盡是些酒囊飯袋,沒能找出些什麼,你也不用再去深究了。不過朕已經加派了人手,以後這種事不會再發生。”
蕭雲湛拱手,“謝陛下厚愛。”
“今日朕之所以找你來,是有件事要交與你去辦。”
“請陛下吩咐。”
“青州那邊出了亂子。青州司馬前些日子遭人刺殺,當場便斷了氣。現下青州上下亂成一鍋粥,你便替朕去瞧瞧,找出膽敢在朕眼皮子地下作亂的蛀蟲。”
“臣遵命。”
“你帶上小五一道去吧,近來建邺不太平,朕煩心得很。她一個女兒家總歸是不安全。”
宋今纾剛想說府上的侍衛夠用,蕭雲湛便一口應下了。
馬車滾滾前進,馬蹄聲很好地掩蓋了馬車裡的說話聲。
“我還從未離開過建邺。”宋今纾低頭看着裙擺,思緒飄了很遠。
“此去兇險,你要做好準備。”
宋今纾擡起頭,看向對面的蕭雲湛。
蕭雲湛十分漫不經心地把玩着腰間上的玉佩,解釋道:“你以為陛下派我去青州,是查一個司馬?”
宋今纾挑了挑眉,讓他繼續說。
“若是因為青州司馬,陛下便不會等到我醒來再處置。青州那邊有座礦山,想必是要拿我做棋子,引蛇出洞。”
那跟自己有什麼關系?
蕭雲湛放下了那枚玉佩,“你是個幌子。帶上你去青州,倒更像是去遊山玩水。”
這是什麼話?
這個男人能不能不要老是一副高深莫測,一切盡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樣子,顯得自己很傻的好嗎?
跟自己剛開始和他相處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這張臉倒是慣會騙人的。
宋今纾扯了扯嘴角,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那日的刺客……”
“是宋璂的人。”
這下宋今纾就不能再那麼平靜了。
“你如何得知?父皇不是說了……”
蕭雲湛勾唇,“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是不是每個狀元都像他這般無賴?
宋今纾沒有深究這個問題,追問道:“可是我和太子并無私仇……”
“或許表面上看是這樣。可是你沒看清他的棋局。宋喬,謝姣,皇後,甚至你父皇,都是他的棋子。”
宋今纾呆愣了半晌才消化這些信息。
宋璂博聞強識,十歲臨聽朝政,政見一針見血,手段果斷狠絕,朝中無人不贊他是儲君的不二之選。
這樣的太子,怎麼會……
“你或許不相信。但日後你總會明白這一點。他利用宋喬,将謝姣嫁去了晉國,謝清濂自此一蹶不振,朝堂上便少了一位與他作對的臣子。皇後也是他達成目的的墊腳石罷了。晉國使臣為何突然請旨賜婚,為何陛下甯願舍棄謝家都沒有收回旨意?這都是宋璂的手筆。”
宋今纾沒有多餘的心神思考為什麼蕭雲湛會直呼宋喬和宋璂的大名,這一切都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看來你相信了。這倒稀奇,他是你皇兄,你居然不信他?”
什麼話都讓蕭雲湛說了,一會兒信一會兒不信的,玩什麼文字遊戲。
“倒也不是完全相信。若你說的是真的,我倒可以明白為何他對我有莫名的敵意。從我和他遇見開始。”宋今纾開始回憶,以前發生的一幕幕都似走馬燈似的重演。
“奪魁宴上,我替謝家說話,所以亂了太子的某些計劃。而二姐姐向來與我不睦,自然也會讓太子對我不滿。所以無論是何原因,他都有殺我的理由。”
蕭雲湛一副“還算聰明”的表情,笑容帶了幾分揶揄。
“青州的礦山,也是宋璂的。”
宋今纾已經沒有先前那麼震驚。
宋璂已經是太子了,他想做什麼?
沒來得及追問,宋今纾的目光就不自主地落在了蕭雲湛受過傷的那隻手上。
“那日的刺客身手不凡,你中的毒……”
“牽機引,五毒丹,還有食髓散。宋璂還真是大手筆。”
蕭雲湛冷笑一聲,轉了轉受過傷的那隻手。傷口已經愈合了,連疤痕也沒留下。
王太醫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你見了青冥?”
啊?
宋今纾一愣,随即意識到蕭雲湛是說青冥居士。
“是,解良說他在酒樓裡聽到的消息。我當時沒有辦法,你情況危急,所以我帶着解良和鐘靈去找了他。”
這是走投無路了吧?去相信十分之一的可能,就為了尋找希望,哪怕隻有一點點。
解良的話猶在耳邊。
宋今纾是如何破解迷陣上山,如何硬生生跪上一整天,又是如何毫不猶豫跳下懸崖摘得草藥,如何在回來的路上累得暈厥。這些解良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該去怎樣形容這個女人?
給自己擋劍,又不惜一切代價要拿到不知道有沒有用的草藥,隻為了救自己。
他還真沒有見過這麼傻的女人。
不,這麼傻的人。
“你何必搭上自己的命。我說了,你的命比我金貴得多。”蕭雲湛眸光沉沉,讓人看不清情緒。
“你是為了救我才受傷中毒,我有什麼理由不去救?”
“哪怕搭上自己的命?”
“哪怕搭上自己的命。”
宋今纾答得迅速,不帶絲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