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纾看着霜花據理力争的模樣,竟有些出神,眼前跪着的女子和那日自己所見到的人漸漸重合到了一起。
“和甯公主大恩,奴婢永世難忘。”
原來有些事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自己六歲時随手之舉救了一人性命,二人卻在十年後再次相遇。霜花聰慧伶俐,養好傷後又回到了長樂宮。而宋喬大大咧咧,誰也不放在眼裡,自然不會記得霜花便是自己先前讓人打殺的那名宮女。霜花膽大心細,暗中在宋喬的一名貼身侍女喝的茶水裡下了禁藥,當場一命嗚呼。
宋喬不甚在意,随便指了看得過去的霜花頂了位置。就這樣,霜花漸漸取得了宋喬的信任,一度成為了宋喬從不離身的心腹。
“那日我不過是舉手之勞。你當真要為此幫我?”宋今纾摩挲着手上的茶杯,腦中轉得飛快。
霜花突然求見,先說自己便是自己六歲時救下的宮女,然後再向宋今纾道明來由。
宋喬向皇後和舒貴妃說了自己的委屈,将宋今纾和姬霖私下見面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個幹淨。
隻等找到時機讓她入宮,到時候自有機會整治她這個不安分的五公主。
“事情便是這樣。”
“所以你來找我,便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霜花眼中含了淚,擡起頭,“若不是公主,奴婢現在已經是孤魂野鬼。屆時公主入了宮,慈安公主定會喚奴婢前去作證。不過奴婢定不會做忘恩負義之人,真到那時,公主您一定會有出路。”
宋喬的一舉一動霜花都了如指掌,更别說宋喬做什麼都會帶上她。
所以林祀私下見宋喬的那幾次,霜花自然也記得清清楚楚。
“你這丫頭,吃裡爬外的東西!”宋喬火燒心頭,喉嚨也不由得發緊。一時沒了分寸,擡腳就要上前狠狠教訓霜花。
宋今纾十分自然地擋在霜花面前。
“你做什麼!我教訓自己的侍女,你還能攔着不成?怕不是管得太寬了些。”宋喬的手還伸在半空,聲音都在發抖。
“我自然管不着二姐姐如何教訓自己的侍女。隻是當務之急可并不是看二姐姐管教下人,而是要處理你我二人的事啊。”
宋今纾輕笑,慢慢拉下宋喬的手臂。
宋喬嫌惡地甩開宋今纾的手,“哼”了一聲。
“有何可說?林祀早就成了陰間一鬼,死無對證,你能奈我何?”
“林公子死了,便當二姐姐與他做過的事不存在嗎?二姐姐,話不是這樣說的。”
聽到林祀的名字,宋璂擡了擡眼皮。
林家已經變成一顆廢棋,唯一留下的林然迂腐呆闆,根本不能為自己所用。
能做點事的林祀也這麼死了,讓自己白白耗費如此多的心力,他怎麼不惱!
宋今纾越是胸有成竹,宋喬就越發憤怒。
說起那個林祀,自己是懊悔不已。早知道自己該趁早了結了他,不然哪會有今天這些事!
林骠所做之事敗露,林家除了林然滿門抄斬。這本不關自己的事,可偏偏在事發之後的第二日晚上,小厮通報說林祀求見。
“本宮見他做什麼?讓他走。”
小厮果真沒有再來通報,宋喬便以為林祀已經離開。
她讓霜花在門口守夜,自己準備安穩地睡下。
窗戶發出“吱呀”聲,宋喬心中頓時警鈴大作,被吓得一動也不敢動。
房間昏暗,紅紗帳外隐約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
“你是誰?”深深的恐懼從心頭升上喉嚨,宋喬吓得縮到了床榻最裡處。
“臣林祀,見過慈安公主。”男人聲音低沉,帶着莫名的意味。
原來是林家那位庶子。
雖說不是什麼亡命之徒,宋喬也不敢掉以輕心,“你好大的膽子,敢擅闖本宮的寝殿!信不信本宮一聲令下,你馬上便會人頭落地!” 林祀突然笑了一聲,卻讓宋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臣不敢不信。臣冒昧打擾,是想與公主殿下談一筆交易。”
宋喬不屑,斥道:“你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妄想和本宮談條件,真是可笑至極。”
“當然了,公主若還想繼續與驸馬這樣僵持,臣也不好幹預,這便退下了。”
宋喬眼睛睜大,叫住了想要離開的林祀。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祀依舊站在紅紗帳外,身影顯得孤寂。
“您讓您的貼身侍女日日監視着姬少卿的一舉一動,想必早已知道姬少卿和和甯公主有着不少的聯系。謝小姐已遠嫁晉國,那麼和甯公主便是您和姬少卿之間最大的阻礙。”
“公主,裡面可發生了什麼事?”外面的霜花突然出聲。
宋喬喊了句無事,繼續看着帳外的林祀。
“所以呢?你能為本宮做些什麼?”她分不出多的心神思考林祀是怎麼知道自己在姬霖身邊安插眼線一事,隻想知道林祀要怎麼對付宋今纾。
林祀說完,宋喬呆愣了好一會。
原來林家居然是太子哥哥的人。倘若自己或者太子哥哥出手動宋今纾,定然會漏出蛛絲馬迹,但若是林祀動手,那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林祀站着不動,心中已經為宋今纾怎麼死想好了多個方式。
最簡單的便是年末的宮宴,借用宋璂的死士将宋今纾直接除掉,絕不會留下任何痕迹。隻要稍作安排,宋今纾必死無疑。
對不住了和甯公主,臣也想活命呢。
“那你呢?你要什麼?”
林祀聞言,筆直的身形有了動搖。
“想必公主已經知道林家最近的事,所以,臣想讓公主替林家向陛下求情。”
“荒唐!你林家做的盡是砍頭的勾當,本宮如何求情。”宋喬覺得荒謬,且不說自己有何理由要為林家惹得父皇不快,就是憑林家自己做的事,她也不願意這麼做。
“公主深得陛下寵愛,舒貴妃又在宮中風頭無兩。隻要您随便在陛下面前提上幾句,不論結果如何,臣都不會有任何異議。”
真就這麼簡單?
宋喬一下子便動搖了,幾句話的事便能換宋今纾一條命,這再劃算不過。
“成交。”
第二日自己便進宮找了父皇,以想念父皇的理由進了金辰殿。
說着說着便扯到了林家。
“兒臣近日聽說林家罪大惡極,父皇要将林家滿門抄斬?”宋喬研着墨,狀似無意地開口道。
永和帝掃了一眼宋喬研墨的手,“你倒是耳報神快。前幾日景玉還來為她的驸馬求情,朕都頭疼得很。”
宋喬輕笑,“三妹妹與林将軍伉俪情深,父皇也是知道的。可是依兒臣之見,林家雖罪大惡極,可鎮國将軍和林将軍畢竟為父皇打了這麼多勝仗,這才有了大梁如今的海晏河清。父皇不如寬厚一點,判林家流放也就罷了。若是真的将林家滿門抄斬,怕是要寒了臣子和大梁百姓的心啊。”
宋喬自顧自說着,卻沒發現永和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大梁人人都說是林家替自己打下了天下,沒想到自己的女兒都這麼說。自己殚精竭慮這麼多年,竟還是改不了這樣的名聲!難不成整個大梁姓林了嗎!
宋喬這是什麼意思?前有宋虞兒拼了命也要保住林然,後有宋喬突然來為整個林家說情。林骠這是将手伸得有多長,連自己的女兒都看不清大局,要為他們說話!
倒賣私鹽,通敵賣國,草菅人命,哪一條不夠林家滿門抄斬的?為什麼就是要阻礙自己辦事,自己可是大梁的天子!
永和帝久未開口,宋喬讪讪地看了一眼,才發現永和帝的臉色陰沉的吓人,簡直是要把自己生吞了一般。
于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宋喬連忙跪下請罪。
“罷了,這些話以後不準再說。你貴為大梁公主,當事事為大梁考慮。”
宋喬連忙答“是”,走在宮道上時仍是膽戰心驚。
林祀,本宮已經盡力了。你答應本宮的事可要做好了。
幾日後林祀又翻窗而入。
“看來公主的話沒起到什麼作用。”林祀喝着茶,臉色不太好看。
宋喬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本宮已然盡力,隻是父皇心意已決。”
林祀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盯着宋喬放在桌上的手。
手如柔荑,纖細如蔥。
林祀眸色沉沉,不由自主地覆了上去。
“你幹什麼!”宋喬惱羞成怒,将手迅速抽出,擡手扇了林祀一巴掌。
“是臣僭越了,以下犯上,請公主責罰。”
話是這麼說,林祀卻沒有起身。
“你給本宮滾出去,不許再來!”
林祀一笑,極快地走出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