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換蕭雲湛愣住,久久都沒有出聲。
“郊外那群匪徒,行蹤不定,找到他們不容易。等我的人找到時,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宋今纾才反應過來蕭雲湛在說什麼。
“一年前的事,難為你還記得。”
蕭雲湛瞥了她一眼,“我向來說到做到。”
“那夥人一定和意圖殺害我母親的那群人有關系,不然又怎麼會被滅口?”宋今纾捏緊了拳頭,眉頭都蹙了起來。
馬車停下,蕭雲湛帶着宋今纾下車。将要走出車廂時,蕭雲湛冷不丁地說了一句話。
“沒有人能一直躲在暗處。他就算是陰溝裡的老鼠,都會被我找出來公之于衆。世人所唾,天道所譴,行不義者,自取其斃。”
宋今纾走進門,才意識到一向跟着蕭雲湛的解良不見了蹤影。
“他自作主張,罰他去曆練曆練。”
還沒等宋今纾問解良在曆練些什麼,蕭雲湛已經走進走進了書房。
慈安公主府内傳來玉器摔碎的聲音。
“喬兒,你勿要輕易動怒,當心肚子裡的孩子。”舒貴妃輕撫着宋喬的後背。
提到孩子,宋喬的怒氣果真消散了不少。
這是她和姬霖的孩子,謝姣如何,宋今纾又如何?總沒有自己堂堂正正是姬霖的妻子來得痛快。
但是這件事斷不能草草揭過去。
“母妃,你說,男人是不是這世上最不可靠的東西。”宋喬輕輕撫摸着尚未成形的腹部,神情若有所思。
舒貴妃故作惱怒地點了點宋喬的腦袋,“本宮就說你是死腦筋。一顆心盡在男人身上,簡直是太蠢了。”
“母妃!”
宋喬有些生氣,母妃從沒有這麼說過她。
“本宮知你心慕姬霖,一時放不下也是正常。可是若全身心撲在他身上,你會換來什麼?你四歲誦詩書,七歲能成詩,八歲學織布,九歲能裁衣。本宮将你養成建邺第一才女,可不是看你一心栽在一個男子身上!”
舒貴妃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她沒有兒子,膝下便隻有宋喬這一個女兒,沒想到因為一個男子犯了糊塗。
被舒貴妃這麼一點,宋喬不由得怔住。
是啊,她什麼都有了,卻唯獨單單缺憾姬霖那處。
她不甘心。她宋喬長成十七歲,可從來沒有什麼東西是她得不到的。
“母妃,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舒貴妃見勸不住宋喬,兀自歎了口氣,手中的茶也是淡得不行。于是坐了沒多久就回宮去了。
希望自己的女兒早些想明白才好。
望着舒貴妃離去的身影,宋喬有些失神。
“羽兒,拿紙筆來。”
名叫羽兒的侍女連忙取了紙筆,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行了,你下去。換小福來伺候。”
自從霜花一事後,宋喬再也不信任身邊的人,侍女也是不間斷地更換。
霜花那個丫頭,倒也是個好命的。父皇留了她一命,調到禦前伺候了。
宋喬冷笑,嘴角都有些僵硬。
手中的銅管狼毫紫尖筆在空中懸了一息,眼看筆尖的墨汁就要滴下,宋喬才仿佛拿定主意,緩緩下了筆。
宋今纾看着手中宋喬送來的帖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想必是為了姬霖的事。
她還在思索個中關鍵,身後就站了個人。
她不用轉身就知道是誰。
“你覺得我要去麼?”宋今纾放下帖子,擡頭望向窗外。
雪已經停了,梨樹銀裝素裹,倒像是白了頭。
“去。”
蕭雲湛答得迅速,宋今纾不得不轉過頭看他。
她站起身,注意到了蕭雲湛手中的匣子。
“為何?”
“應了這帖子,她便不能對你做什麼。倘若拒了,日後她自有其他方法請你過府。”
宋今纾覺得有道理,跟着蕭雲湛在桌旁坐下,看他打開手中的匣子。
裡面有兩隻金八寶手镯、一支梅花白玉簪、一對金鑲貓晴耳墜、一串七寶璎珞和一根金花筒橋梁钗。
這些首飾堆在一起,仿佛散發着金光,晃得宋今纾眼睛疼。
“這是做什麼?”
蕭雲湛揚唇,道:“喜歡嗎?”
“我不喜歡太多首飾。可能要辜負你的好意了,上次你送我的那支簪子已經足夠……”
“你好像總是很惶恐。”
蕭雲湛稍微收斂了笑容,盯着宋今纾若有所思。
好像他每次送宋今纾什麼物什,她都是下意識要推拒。而自己反倒又樂此不疲給自己做些東西賞玩。
“哪有……”
宋今纾下意識地挪開目光,覺得有些不自在。
“給你就收着。”
蕭雲湛說着,拿出裡面的手镯,向宋今纾展示它的卡扣。
“這個地方有個機關。你隻需一按,它便能釋放毒針,可以将敵人定住幾息的時間,雖不緻命,但脫身總是能用上。”
在宋今纾驚異的眼神中,蕭雲湛向她展示了每件首飾的不同尋常之處。
簪子上有毒藥,遇血即刻發作,能害人性命。耳墜裡的藥粉則可以使人昏厥三日。璎珞中實際上藏有一根長繩,可以彈出助人脫身。而钗子實際上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宋今纾看得發愣,沒明白蕭雲湛的意思。
蕭雲湛放好首飾,将匣子推到宋今纾面前,道:“我知你不習慣。但青州一行必定兇險萬分,你若出了事,我不好交代。這些東西你戴在身上,總不會有差錯。”
面前坐着的這個男人依舊是懶洋洋地說話,連發絲都是十分随意地垂在耳側,随着微風輕輕擺動。
那既然是這樣的原因,宋今纾便也不好再推辭了。她已經經曆過了幾場生死場的角逐,深感這些東西有多麼寶貴。
“我想這些東西一定很難做吧,那你都是從哪兒得來的?”
蕭雲湛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漫不經心地開口道:"我自己做的,希望能入公主殿下的眼。"
說完他就要走,行至門口時突然聽到身後宋今纾的聲音傳來。
"謝謝你。"
能想着我的安危。
不論是何原因。
蕭雲湛微側了臉,身下的衣袍還在随風舞動,都似乎有了生命力,相互交織、翻飛。
就如那畫中人。
宋今纾突然想到自己曾看過的一句話。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蕭雲湛微微一滞,方才的那句"謝謝你"帶着十成十的感激,輕飄飄的,就這麼順着風穿過衣袖,漸漸地飛到了更遠更高處。
他沒有說話,隻是輕笑一聲,擡了擡手表示自己聽到了,而後大踏步走出了寝殿。
這個驸馬……還當真是随性。
宋今纾就這麼想着,看着面前的匣子出了神。
"你說的可是真的?父皇真讓他蕭雲湛去了青州?"
宋璂正在東宮舞着劍,聽了親信的彙報不由得皺起眉頭。
"屬下打聽得一清二楚,陛下還讓蕭尚書帶上了和甯公主,倒像是……去遊山玩水。"親信微低着頭,一五一十地彙報。
宋璂手中的劍舞得更快,發出來的聲音都帶了鋒利。
"父皇是何等聰明人,這是要讓孤放松警惕。孤又不是好騙的,既然蕭雲湛和宋今纾去了青州,那就讓他們——"
宋璂一躍,手中的劍揮向面前的樹枝。隻聽一聲響,樹枝"嘭"地一聲落地,宋璂也緩緩降落。
"有去無回。"
利劍入鞘,宋璂微喘着氣,吩咐一旁站着的親信,“告訴陳立,給孤好好招待他們夫妻倆。”
那雙眼睛如徹骨寒潭,聲音如切冰碎玉,低沉而又沒有絲毫起伏,令親信為之一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