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尚書,我真的可以自己去的。您實在是不必再勞煩了。”
這已經是蕭雲湛第四次帶着林祀去葉府,葉應知還是昏迷不醒。回到林府後,林祀欲哭無淚,看着一臉正氣的蕭雲湛,實在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林公子,蕭某為聖上盡心,實在是不敢怠慢。你應當知林家與葉家都是皇上的心腹,不可不慎重以待。”蕭雲湛隻是溫和笑着看着林祀,不作他說。
“林公子,不瞞你說,此番蕭某此舉,亦是奉了陛下之命。”蕭雲湛慢慢喝了一口茶,語氣十分神秘莫測。
“蕭尚書的意思是……”林祀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對面這個矜貴的男人,明明是他自請要帶着自己去看望葉應知,這下又說是永和帝的旨意,實在詭異。
“林公子有所不知,葉史官雖素有賢名,但他的夫人馮氏和葉應知私下買官賣官,草菅人命,陛下早已有打壓之心。”
林祀聽得心裡突突,不知道為什麼蕭雲湛要把這麼大的事講給自己聽。
“可惜啊,陛下因為找不到證據,正苦惱着呢。此番若是有人能為他解解這心頭之患,必定能受重用啊!”蕭雲湛作出十分頭疼的樣子,微不可察地看了林祀一眼。
他這話說得半真半假,永和帝暫時沒有派人去查,不代表他不想。但是隻要有人引出點點苗頭,便能燃起永和帝心中那根懷疑的大火。
林祀貌有所思。
自己身為庶子被人看扁了不知幾回,若是此番真能找到葉家那些腌臜事的證據獻給陛下,不僅自己這個庶子的名聲有可能會蓋過林然,順帶将自己做的錯事蓋過去,還能讓自己在父親的心目中的地位上升一節。再有就是,若能一舉得永和帝賞識,自此入仕,誰還能看扁了自己去。
隻是,話是這樣說,誰知道蕭雲湛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狐疑地掃了蕭雲湛一眼,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可是既然陛下都無法找出證據,誰又能知道這檔子事焉不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流言。”
“陛下何曾未這樣想過。隻是四年前的科舉有人檢舉張侍郎徇私舞弊,欺上瞞下。陛下派人去查,果真查到了些蛛絲馬迹。”蕭雲湛像是閑聊似地提起這些事。
林祀心裡盤算着,那年科舉确實是有這麼檔事,隻是後來那張侍郎怎麼樣了卻是沒有人知曉的。
“可是那張侍郎與葉家有勾所結麼?”林祀不再作出那雲淡風輕的模樣,湊上前去十分認真地問蕭雲湛。
蕭雲湛看着林祀,勾起一抹笑,道:“林公子果真聰慧。張侍郎與葉家公子私下往來甚多,暗中操控科舉名次,馮夫人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陛下着人再細審那狀元,得知他也是與馮夫人和葉公子關系密切,欲通過利益交易買得官職。”
蕭雲湛像是隻講了一個有趣的故事,站起身來拍拍衣裳,淡淡道:“蕭某近日多叨擾,既然現下葉公子性命無虞,蕭某也算不辱使命。這就告辭了。”
林祀把蕭雲湛送到門口,蕭雲湛又轉頭說道:“陛下近日煩心事多,林公子可莫要再讓陛下為難了。”
林祀朝蕭雲湛一拱手,看着他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馬車上,蕭雲湛正閉目養神。
解良掀開簾子走了進來,鞠了一禮,“主子,東西雖然被林骠束之高閣,藏得極為隐秘,但這幾日屬下已經摸清了林府地形,幸不辱命,已經取到了。”
說完解良從袖中掏出幾張紙遞給蕭雲湛。
蕭雲湛睜開眼,接過來掃了幾眼,眼中怒色漸起,手将紙張都揉出了皺褶。
“你做得很好。林祀這幾天會有動作,記得推他一把,下去吧。”
“公主,這焦仲卿和劉蘭芝真真是可憐人呢。”毓秀和鐘靈站在亭子裡,正聽宋今纾給她們講她剛剛看完的話本子,聽得津津有味。
宋今纾聽到毓秀的話“哧”地一笑,道:“焦仲卿連自挂東南枝都要徘徊良久,終是考慮良多,怎可稱良人。劉蘭芝被焦母斥責後,焦仲卿卻未替其據理力争,待劉蘭芝不得以嫁給那太守兒子,還要逼問她為何違背誓言,實在荒謬。不過焦仲卿既是孝子,他這麼做本也無可厚非,隻是可憐了那劉蘭芝了。”
宋今纾搖了搖頭,“劉蘭芝亦是可惜,如此多才多藝,賢惠淑德之人,最終卻落得個這樣的結局。”
“公主,若焦仲卿和劉蘭芝沒有如此多的阻攔,想必一定能恩愛到白頭呢。”鐘靈還沉浸在故事中。
“你們可聽過蘭因絮果?縱是情深,又一定能恩愛到老麼?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男女情愛,有時是錦上添花,有時連雪中送炭那點炭火都比不上。”
“是麼?”
宋今纾驚訝轉頭,看到蕭雲湛正向自己走來,很快就站到了自己身後。
“見過驸馬。”鐘靈和毓秀朝蕭雲湛行了屈膝禮。
宋今纾起身面向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不過我一人之見,你别多想。”
“劉蘭芝品性要強自立,不執着于男女情愛,我亦欣賞。”蕭雲湛淡淡勾唇。
“你欲效劉蘭芝?”蕭雲湛問道。
宋今纾被問得莫名,“你又不是焦仲卿,我亦沒有婆母,更不會有人逼着我改嫁,你這是問的什麼話。”
“倘若有人負了你,你也會一走了之?”蕭雲湛笑得更加惡劣。
“你今日吃錯藥了?”宋今纾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真的是骨子裡的風流,說話時總帶着一絲挑逗,要不是宋今纾已經見怪不怪,還真要被他這幅模樣騙了去。
“若我說你出征七月一封家書都未曾寄來便已經是負了我,你當如何?”
宋今纾巧妙地把問題抛給了蕭雲湛。
她之前一直都想問這個問題,隻是找不到機會。本來二人的關系眼看就要親近了,結果蕭雲湛一出征,分别七月,比二人成婚的時日都長,再見時竟變得陌生。
但是現下,時間早就讓她淡忘了那些情緒,自己也不是喜歡讓自己困擾許久的人,況且這些日子蕭雲湛表現還算讓自己滿意,現在隻是想找個由頭揶揄他罷了。
“是我疏忽了,以後不會再如此。”蕭雲湛笑容稍頓,竟然頗有些認真,隻是一瞬後又恢複了原來放浪不羁的模樣。
宋今纾随即便覺得有些失落,隻是面上不顯。至少該說幾句好話吧?就這樣?消下去的一絲惱怒又回來了,她回給蕭雲湛一個笑容,帶着鐘靈毓秀自顧自走了。
蕭雲湛盯着那走得有些急切的身影,眸中神色複雜。
“以後你每次外出征戰,我都要來送你。”
“夫君戰必勝。”
“這個給你,我去廟裡求的平安符,可護你平安。”
那雙靈動的眼睛又浮現在蕭雲湛腦海中。
“我可以進來嗎?”蕭雲湛敲了敲門,站在寝殿門外。
宋今纾有些恍然,還是讓他進來了。
蕭雲湛非常自然地坐在了自己的對面。
“你來作甚?事務繁忙,莫要耽誤才是。”宋今纾還有點生氣,語氣也不太友好。
但是半嗔半怪的語氣莫名讓蕭雲湛有些受用,剛才那股子些許焦躁被壓下去一點。
“這件事是我的疏忽,那公主現在要懲罰我嗎?”蕭雲湛的這聲公主顯得這麼自然,可話裡話外都沒有一點尊敬的意思,這是宋今纾第一次看見蕭雲湛的另一面。
宋今纾放下書,眼中滿是疑惑。
“你今日真吃錯藥了?我不過是氣惱你半句關心話都不會說,何來懲罰這麼嚴重。”
“惹你不快,我自是有錯。想起你做的那許多事,所以特地來賠個不是。”蕭雲湛是慣會耍嘴皮子功夫的,一個小丫頭而已,三言兩語就能安撫好了。
這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宋今纾看了看窗外,卻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但是她是高興的。
宋今纾終于浮起笑意,看着蕭雲湛說道:“我哪有這樣得理不饒人,不過是使點小性子罷了。”
開口後她随即有些後悔。
她之前不是這樣的。是從來不會使這些沒有用的小性子,從來是冷靜自持的。為什麼一遇到蕭雲湛,自己就好像變了個模樣?
不該是這樣的。
“玩笑話。戰場兇險,你能回來就好了。不必為我費心。”宋今纾表情淡了下來,像是心事重重。
“你是公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為何總是瞻前顧後?”蕭雲湛打量着面前的人,總是清冷的面容上已浮現出了困擾之色。
“公主的身份隻是囚籠,你瞧,就算我作為公主,可有一絲快活?”
若在宮裡的每日每夜都要遭人白眼,吃不飽穿不暖,日日擔心着能不能活到明天,那還不如做個鄉野匹夫草草一生,也要快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