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林然立馬回過神來,匆匆給宋今纾行禮告辭,亦步亦趨地跟着宋虞兒走了。
看來這林然不管手上有多少條人命,還不是才成婚幾日就被宋虞兒治得服服帖帖的。
宋今纾笑着放下茶杯,隻當今天自己看了一場好戲,起身回寝殿去了。
鐘靈毓秀也交換了一下眼神,她們倆實在是看不懂那兩位貴客要做什麼,搖了搖頭,立馬跟上宋今纾。
卻說那宋虞兒帶着幾個丫鬟風風火火地穿過庭院,林然快步跟在後面。
眼看前面那道藍色身影走得越來越快,裙角迎風飄揚。那雙手還是端正放在身前,有些寬大袖口向後翻飛着。
林然心一橫,小跑上去跟宋虞兒并排走。餘光發現那雙端在身前的手緊緊捏着,十分用力的模樣。
“本宮允你和本宮并排走麼?”宋虞兒突然停下,氣憤地瞪着林然。
林然心下一沉,宋虞兒一不高興就要自稱本宮,是個難哄的主。
“虞兒,是我不好,以後我不強迫你了好麼?”林然沒法子了,不過今日也算是打聽出來了一點東西。至于蕭雲湛,他便日後再想辦法就是了。
“哼!要是再讓本宮陪你做這等子屈尊降貴的事,那你可仔細着你的皮!”宋虞兒猛然轉頭,繼續大踏步離開。林然忙道“遵命”又快步跟了上去。
這廂二人吵吵鬧鬧,那廂宋今纾已經回了寝殿,看着外面的飛雪,又想起那痛苦萬分的記憶來。
其實她很少會想起往事,連夢裡都十分罕見。因為對她來說似乎并沒有什麼可值得她去懷念追憶。母親算是她心頭上一輩子的疤,再也不能愈合。
她攏了攏身上的狐裘。
母親,那天,一定比今日還冷吧。
“想什麼呢?”
熟悉的聲音讓宋今纾轉頭,蕭雲湛站在光影裡,肩上還有點點落雪。
“沒什麼。”宋今纾走向桌邊坐下,給蕭雲湛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找我有事麼?”
“是。今日景玉公主和林驸馬來拜訪,可有什麼要事?”蕭雲湛打量着宋今纾的神色,心裡琢磨着林然來的目的。
難不成知道自己最近在查林家,來探口風了不成?那林然會聰明如此?
“表面上是林驸馬帶着三姐姐要為那日宴會的不愉快解釋一番。但是我總覺得有其他深意,後來林然又問我,是否見到了我出生那時闖入殿中的歹徒。”
“歹徒?”蕭雲湛敏銳地察覺到那夥人絕非等閑之輩,能混進皇宮,對剛出世的公主痛下殺手,想來背後之人不僅心狠手辣,甚至極有可能是皇宮中的人。
但是宋今纾母女又擋着了誰的路?還偏偏是在生産之日下手,倒也稀奇。
不過目前看來林然和林骠都沒有察覺出什麼,果然蠢笨如他們。以為林府憑借着鎮國大将軍的名号翻手為天覆手為雨能在建邺為非作歹,可他們不知道傲慢隻會麻痹人的雙目,讓他們成也功名,敗也功名。
畢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宋今纾簡單給蕭雲湛描述了當時的情形,可惜這一切也隻是道聽途說,自己根本沒有任何記憶。
“那你的丫鬟們又是聽誰說的?”
或許那夥人與自己記憶中的人是一夥人,隻要有一點線索便可順藤摸瓜。但他知道自己要對付的是誰,可是宋今纾這樣一位母親對他們構不成威脅的公主,又有何理由對他們痛下殺手?難不成這後面還有更多的内情?
“她們也是聽到市井流言才來與我說道,并查不出什麼。”宋今纾搖了搖頭,眼睛沒有聚焦,看似在盯着蕭雲湛,可是目光卻是分散向四方的。
“我幫你查。”蕭雲湛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什麼?”宋今纾将眼睛聚焦在蕭雲湛身上,心中不免有些狐疑。已經過去了十六年,本來線索就不多,加上時間跨度太長,很多人證物證怕是已經盡毀去了,蕭雲湛又怎麼查得出來呢?
但她不想打擊蕭雲湛。
“為何?你想要如何查?”
“我自有辦法,說不定事成之後,升官加爵都是小事。”蕭雲湛起了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這讓宋今纾懷疑蕭雲湛是不是有什麼潔癖。
果真是俗人,宋今纾有些鄙夷地看着蕭雲湛。那不加掩飾的目光被蕭雲湛一眼看穿。
“玩笑話罷了。我真是那種追名逐利之輩?莫不是太小看我了。”蕭雲湛好笑地彎起唇角,眼睛直直地盯着宋今纾。
宋今纾被拆穿了心事,這樣腹诽人家還被戳中,于是便顯得十分心虛,頗有些尴尬地扭過頭去,輕咳了一聲,然後道:“我并未如此想,咳……”
蕭雲湛又是一笑,沒再多留,轉身後很快消失在殿門拐角。
書房内間,蕭雲湛吩咐道:“解良,京郊那群歹徒,查查底細。若能捉個活口,更好。”
解良無不遵命,道了聲“是”便快馬加鞭完成任務去了。
這天後的第二日,整個建邺城都在對這件趣事津津樂道。
話說景玉公主從和甯公主的驸馬府出來以後,看上去十分不悅。自己登上馬車後把林驸馬遠遠甩在身後,根本沒有要帶上他一起回府的意思。于是林驸馬自己走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到府,結果還被小厮關在府外,說景玉公主有令,不準驸馬回府。
說書人每每講到這裡都會故意停頓,掃視一圈在場衆人,故作深沉地繼續講。
可憐那林少将軍!如此的風光霁月,英勇威武。建邺何人不贊!卻偏偏被那景玉公主勾了魂,自己一個人站在公主府外面生生等了一夜。第二日午時才得了令,被丫鬟們帶進府去,人都凍得不成樣子了!
說書人講完後,半是玩笑半是唏噓地結尾。
衆人倒是聽得津津有味。這件皇家趣聞便成了建邺百姓家家戶戶茶餘飯後的談資。
此刻人人口中那個“和姐姐不睦,與姐姐分道揚镳”的宋今纾正斜靠在貴妃榻上,烤着火爐閉目養神,頗為惬意。
火爐裡的火燒得正旺,整個房間都是暖融融的。如若不去看外面那點點飄雪,還真會讓人誤以為現下是春天。
她聽着鐘靈和毓秀給自己繪聲繪色地描述着前幾日宋虞兒和林然出府之後的事,以及外面對自己的評說。
聽到“分道揚镳”這四個字時,她睜開眼睛,裡面有淡淡笑意。
“我與三姐姐本就未在一條道上,以後也絕不會如此,又如何能分道揚镳?”宋今纾十分緩慢地伸了個懶腰,精神頭好了些許,從貴妃榻上起身,走向窗戶。
她推開緊閉的窗門,冷風呼嘯着灌入室内,頭發在身後微微飄起。雪愈下愈大,已經飄進了屋内,還有些落在了宋今纾的頭發和肩上。
宋今纾享受着冷空氣的包裹,隻覺得渾身舒暢,吹散了剛剛室内昏昏欲睡的氛圍。
還沒享受多久,鐘靈和毓秀就走上來關上窗戶,把宋今纾攙回了榻上。
“公主,外面天寒,可不能吹風,感染了風寒可怎麼好。”鐘靈語重心長。自家這公主什麼都好,就是愛吹冷風。或許是從小缺衣少食的緣故,冬日再寒冷的夜都是自己硬抗過來,也不奇怪會習慣吹冷風了。
鐘靈突然泛起一股心酸來。
還好苦盡甘來了。鐘靈笑了笑,轉頭偷偷擦了擦眼淚。
毓秀奇怪地看着她動作,她也隻是笑着。
“不就是吹會子風,何必緊張……”宋今纾被二人半推半勸地按到貴妃榻上,無奈道。
“公主金枝玉葉,身子本就弱得很,斷不能那身體開玩笑了。上月您受的箭傷還未好全,斷斷不能再受涼了。”毓秀說着拿了一床被褥來給宋今纾蓋上。
宋今纾摸了摸身上的被褥,心中淌過暖流,笑得燦爛。這門婚事最初被人當笑話一般看,卻是自己求之不得的福分。至少再也不用食不果腹,冷得無法入睡,每日擔驚受怕那些蛇蟻蚊蟲了,何嘗不是美事?
“父親,昨日兒子已經探了和甯公主的虛實。她根本不知道那夥人的來曆,父親大可放心了。”林然和林骠對坐着喝茶,眼中盡是放松和愉悅。
“如此甚好。皇後如今十分在意此事,我們與李家現下也算得上是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絕不可讓她身上生出意外!”林骠語氣激動,狠厲之色盡顯,猶可看得出在戰場上殺敵時的狠絕。
“是,父親。”
“蕭雲湛那邊呢?可有什麼發現?”
“并無,他每日生活十分規律,上完早朝便去練武場訓練,不然便去酒樓喝酒聽戲,并無不妥之處。”
“我還是不太放心,你多跟幾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