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後,明珠身側就跟着一溫潤如玉的小公子。
“明珠,那就是我嫡親阿姐,軍中的主帥,酷吧。”小公子拉着明珠的手,兩人爬上軍營門外的大樹,小公子指了指正中央拿着槍訓話的女子。
哇,明珠張大了嘴巴,雙眸閃爍着無數小星星。
晨曦肆意散落,女将軍肩披火紅披風,手握赤羽長槍,威風凜凜地屹立在最前方,戰甲在陽光下閃爍着冷硬的金屬光澤。
明珠恍惚了許久。
從總角之宴到及笄及冠,小公子總是這般溫柔地望着她。
哪怕小公子從公子變成了皇孫,進而成為太子,也初心依舊。
那日,月輝灑入庭院,公子與明珠并肩而立。他靜靜望着月光下皎潔無暇的容顔,難得紅了臉。
衣袂随風輕舞,公子溫潤如玉,他一雙杏仁眼幽深得似藏着千年的墨韻。
他身輕似燕地從樹上摘了朵花,遞給了她。
“明珠,自初見後,孤就對你動了心。此間情意,非言語所能盡速。願已餘生伴卿左右,護卿周全。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孤已經向父皇母後求了旨,不日将會下達。你是孤唯一的太子妃。”
“孤在此對天發誓,日後隻娶明珠一人,永不納妾,永不變心,終老一生。”
明珠望着少年眼中赤忱灼熱的愛意,不由晃了神。
她又想起年幼時見到了那個持長槍的女子。
再一次見到她,不是在軍營裡,而是在公主府上。
女子身着華麗的服飾,秀發高高挽起,溫柔地望着身旁的男子。
四周婢女竊竊私語的聲音不斷傳進她耳裡:“沒想到素來揮刀舞槍的大公主也有一日會墜入愛河啊。心甘情願地卸下軍權,隻為與他長相厮守。”
“驸馬容貌俊美,性情溫和,待大公主是極好的,大公主喜歡上驸馬自然是不奇怪的。”
“大公主解甲歸田,為所愛之人洗手作羹湯,實乃一代佳話。”
那雙渾身長繭的手抹上了胭脂,拿針下廚,彈琴作畫,與驸馬琴瑟和弦。
明珠忽而頭疼欲裂,太子殿下和大公主的臉在她腦子不斷交疊,她為何再也找不到那雙桀骜不馴肆意張揚的眼眸呢?
“阿爹,明珠不想嫁。”少女面無表情地跪在如今已經是國公的阿爹身下。
國公難得對明珠沉了臉,“囡囡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聖旨已經下了,其他事情你任性點爹都可以縱着你,唯獨此事不行。”
見明珠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他和緩了臉色,輕聲勸道:“是太子殿下惹你生氣了吧。太子畢竟是太子,囡囡可不能使你那小脾氣。一次兩次就算了,次數多了太子也會心煩的。”
“囡囡乖,這是阿爹為你尋來的世上最好的夫君。他自幼就對你有情義,又會寵着你縱着你,如今上哪找個這麼好的夫君。這些年爹娘都看在眼裡。”
“更不用說是太子殿下,未來的皇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囡囡嫁過去就是太子妃,未來更是一國之後。”
“再生個一兒半女的,日後的太子之位也會是囡囡的子嗣,我們老秦家未來可都在囡囡的一念之間。”
“況且囡囡也不用怕,爹是輔佐先皇的國公,大兄是立下戰功的大将軍,二兄是深受陛下信任的文臣,三兄是如今太子的心腹,哪怕是太子也不敢欺負囡囡的。”
明珠沉默地跪在地上,默默不語。
敲鑼打鼓聲下,處處張燈結彩,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從東宮出發。太子騎在高頭大馬上,神采飛揚。
“太子和太子妃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日後定能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太子妃的命真好啊,自幼千嬌百寵的長大,夫君是太子殿下,父親和兄長皆是朝中的重臣,日後誕下的子嗣說不定也會是繼承太子的衣缽。”
世家貴女羨慕的話語一句接一句傳入明珠的耳裡,她抿了抿嘴。
是啊,她的命真好。阿爹阿娘很愛她,兄長們也很愛她,所有人都很愛她。
她到底在不滿在憤怒什麼呢。
怕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她是天底下命最好的女子,尋常窮苦人家的女子衣不蔽體,艱難求生。世家女子盲婚啞嫁,不得寵愛……
她的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
不對,不是的,不應該這麼比較。
為什麼她總拿自己跟那些女子比。
太子殿下,生來就擁有皇位,不用上戰場殺敵,隻需坐在屋内熟讀聖賢書即可。
她的阿兄們,生來就傳承了阿爹的衣缽,讀書習武,繼承阿爹的一切。
哪怕最貧苦人家的男子也比女子多了不止一條的出路。
可是,為什麼他們都沒有意識到呢?
他們沒錯了嗎,沒錯,每個人都是這麼想的。她錯了嗎,沒錯,她所想的都是事實。
那是誰錯了呢。
迷迷糊糊中,明珠從東宮跑了出來,她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笑意盈盈地瞧着追在她身後怒目圓睜的諸人。
太子妃身着一襲紅衣,自高牆一躍而下,血濺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