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蘊全神貫注地把心思都花在控制毛筆這件事上,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死亡凝視。
果然,她還是把一切都想得簡單了,原本以為毛筆練它個兩三把便能勉強寫出字。如今這般……
宋知蘊嘴角不斷抽搐着,望着其上一堆鬼畫符一般的字,頗為後悔自己為何即刻便答應了太傅的考驗,她應該先回去練幾把字再來的,失策了。太傅這下想必不會讓她通過的。
宋知蘊這才想起了太傅的存在,眼珠子一轉見太傅未坐在桌前,身體頓時一僵,小心翼翼地往身後瞄。
隻見太傅拿起一本奏折站在她身後面無表情地觀看着。從她那張臉上宋知蘊也感覺不出她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就這麼屏住呼吸了許久,久到宋知蘊怦怦跳動的心髒都快到了嗓子眼,葉筝這才緩緩放下奏折,淡淡地掃了滿臉緊張的宋知蘊一眼,冷聲道:“不錯,繼續吧。”
言罷,她走到桌前挑了幾本自己處理過的奏折,扔到了宋知蘊面前,手指輕輕敲擊了下,“在紙上寫下你的見解。”
宋知蘊雖疑惑,但仍拿起毛筆照做着,沒嫌棄她的字就好。
怎麼可能不嫌棄,嫌棄地要死。葉筝就這麼站在宋知蘊的身後,親眼望着她寫下自己的見解。而後那眉頭皺地都快能夾死蚊子了。
但仔細辨别她寫的字後,臉色又漸漸好轉了些,雖未言但也是極其滿意的。
字可以練,但那一身的政治素養和處事方法顯然已經定型了,誰也無法改變。
那一本是她專門挑出來,特意拿來考驗她的。結果她處理得還不錯。于是她便又拿了幾本奏折來,她看她處理這些政務的見解,雖略顯稚嫩,但已經初具雛形,甚至有些新穎獨到的她都未曾想到。
從她那一手垃圾的毛筆字,就可以看出這深宮中無人教導她,而她在自學成才下,竟仍有這般高的見解。那是什麼?那是天賦異禀,合該就是她的弟子啊。
她決定了,無論她是不是羲和郡主,這弟子她收定了。
就是這字得練,得狠狠地練,在字還未成型的時候,她還沒有臉做她的老師。
宋知蘊下意識打了個寒顫,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已經被太傅給規劃好了。
葉筝手握着那張紙觀摩了許久,看完後也并未說什麼,擺了擺手便讓宋知蘊退下。
宋知蘊隻得摸不着頭腦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也不知道太傅是滿意呢,還是不滿意呢。
此後隻要太傅葉筝在宮中處理政事,她便都會讓人在其旁加一個座位,讓宋知蘊幫着處理。來來回回了數次,伺候的人也都知道她的心思,便把位置固定了那裡。
宋知蘊轉了轉酸痛難忍的手腕,彎了彎眼角,想來是滿意的,隻是不太滿意她的字才一直未點頭。
這幾日什麼也沒說扔給了她一沓親手寫的字帖,叫她空閑的時候多練,她伸手一摸那上面的字迹都沒全幹。
她滿臉得意地笑着謝過了太傅,那神情惹得太傅表情一僵,冷着臉叫她趕緊滾去練她那狗爬字,省得批閱到奏折上丢臉的人是她。
當然也就是說說而已,讓宋知蘊有緊迫感加緊練字,她怎麼會丢臉呢,丢臉的是上面坐着的那個陛下,反正他已經夠丢臉了,不差這一回。有人幫他每日處理奏折就不錯了,還輪得着他挑挑揀揀。
宋知蘊這些天也算是放飛自我了,把最真實的自己展現給了太傅。因為她自知在朝堂上浸潤了幾十年什麼陰謀手段沒見過的太傅面前耍這些手段,不僅無用,還會惹她厭煩。因此,她便把她最真實的一面展現了出來,結果成果還挺顯著的,這幾日她能明顯感受到太傅對她親近了許多。
次日,宋知蘊照舊來到殿外,剛想進殿處理奏折,就隻聽殿内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和一聲明顯壓低了聲音的咆哮聲。
宋知蘊身體一僵,下意識腳下一頓,就這麼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而後眼珠子一轉小心翼翼地後退一步,讓人從裡無法看出她的身影,而後豎起了耳朵。
“他是蠢貨嗎?都這種時候了居然還護着那個閹賊,明明都到了最後一步,就差除掉他的性命,以正朝綱了。”
“結果他居然在朝中公然反對,甚至還懇求我等,提出隻廢黜他,留他一條狗命在他身邊伺候的要求。這跟放虎歸山有什麼區别。真是氣煞我也。他怎麼會是本官的學生。照他這種作風,本官日後恐怕死也不能安甯了,日後要晚節不保了,待百年後史書寫起來本官就是大大的罪人。”
陣陣怒罵聲從緊閉的房門内襲來,顯然是氣急了,幾乎有些急不擇口。罵了數句她的怒火才逐漸平息,屋内聲音減弱,直至終歸沉寂。
宋知蘊剛舒了口氣,就聽見一個淡淡的聲音如驚雷般傳入宋知蘊的耳裡:“還不快滾進來。”
宋知蘊深吸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恭敬地踏入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