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珏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拖着那把斧頭,在這個她唯一能獲得些安全感的地方,她稍稍平靜了一些,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但她又怎麼可能真的平靜。
她在想象着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她知道有痛苦正在上演,但她就是——就是怎麼也邁不出那一步……
“畢竟火還沒有真的燒到我的身上……或者還有什麼别的解決方法。”
“不,不對,還能有什麼辦法?還能有什麼别的出路?”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她焦灼又無助地扯着自己的頭發,無比希望這個時候能發生些什麼,能有什麼代表着“報應”的事物降下。
“不會有的,老天什麼時候站在過我這邊……”恐懼消退,死寂一般的絕望襲來,她意識到一件事情,當下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
如果今天晚上她選擇了沉默,她就會一直選擇沉默,沉默到死。
“沉默着……直到我也沉默的消亡。”
恍惚間,白珏聽到哥哥在喊她。
“妹妹。”
她轉過身去,但眼前空無一物,在她茫然地轉回去的時候,她看到,白玏出現在面前,渾身濕透,似乎剛剛從一場暴雨之中逃脫。
他似乎是在笑,一如過去一樣美好而憂傷。
他對白珏說:“妹妹,你還是什麼都沒有做,其實就算時間重來,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他的眼角彎起一個角度,然後,一滴淚就那麼落了下來,落在白珏搭在膝蓋的手背上。
白珏下意識地搖頭否認,“我沒有……我一直很後悔,如果當時我做了什麼,是不是你就……”
“不會的,我的結局不會改變——但是你的結局,你的路……”白玏苦笑道,“我現在也不知道你會走上怎樣的路了。”
“小白,”他看着白珏,但眼神空洞又虛無,“你會忘記我嗎?”
“我不會!我永遠不會!”
“那你會記住我的什麼呢?記住我們一起度過的并不算長的時光,還是,記住我的狼狽,我的懦弱,我的痛苦。”
“……如果可以,我希望痛苦的那個人是我,我不要再看到周圍的人受苦了,如果一定要有人受傷,一定要有人去死,那就讓我去死好了!”
說完這句話,白珏怔住了,她想通了。
如果那就是最終的結局,其實她可以接受,這一切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拿起斧頭,走出了自己的房間,十分平靜地走到了白疏木的門前。
這一次,她沒聽到什麼聲音,或者說,她沒有聽到人發出的聲音,隻是……那種單純的硬物碰撞的聲音。
有一根弦繃斷了,全身的血液都變了方向,向着那唯一的終點奔去。
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而什麼都不做——這比讓她去死還難受。
劈開它!
破壞它!
把所有惡心的東西都毀掉!
讓他們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白珏猛地舉起錘子,瘋狂,近乎于癫狂地揮舞,一下又一下,但鋼鐵和門闆碰撞的聲音竟無法把那些聲響徹底蓋住,無形的聲波化為了有形的軀體,一齊圍繞在她身邊。
嘲笑她的無能,嘲笑她的膽怯,嘲笑她現在延遲的勇敢。
白珏于是用自己的嚎叫把那些聲響都蓋住,但這房門遠比她想的要堅固,她用力砍了很多下,門闆出現了裂痕和缺口,但依舊牢牢堵在她面前。
她很快就累了,馬上就要精疲力竭了,可是,已經走到了一步了,沒有退路了,她甚至能感受到,身後那些,來自其他白家傭人的注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搭上門把手,房門應聲而開——白疏木根本沒有上鎖。
在這個家裡,主人沒有上鎖的習慣。
她早該意識到的。
白珏走進白疏木的卧室,依舊握着斧頭,她的手心被磨破了,有鮮血從指縫中滲出來。
她的手上烈痛而焦灼的感覺,和眼前混亂又惡心的場景,倒是十分相配
她看到,自己的父親正穿着浴袍依靠在床頭,而葉舒瑟縮在一旁的角落裡
“你先出去。”白珏的聲音有些啞,
葉舒擔憂地望了她一眼,起身離開了。
“呵呵——”
白疏木像是看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坐起身把自己的浴袍系緊。
“你以後,找别的男人,别碰他。”
白疏木臉上的笑意更甚,“怎麼?你現在是學别人救風塵?”
“我不準你碰他!”她直視着白疏木的眼睛,“他是我的人!”
“他是,我的家人。”白珏重複了一遍,用力到要把最後兩個字咬碎。
“不錯啊,我以前沒看出來,你有這種膽量。”
說這話的時候,白疏木用了贊許的語氣,這讓白珏有一種不真實不舒服的感覺,她努力想從中找出些别的語氣,什麼嘲諷,憤怒之類的。
但是并沒有。
“你的力氣,倒是也比我想的大。”
白珏定定看着他,手上卸了力,斧頭的刃部砸在地上發出悶響,但斧頭的柄依舊被白珏緊緊握住。
“有種,不愧是我的種。”
一陣陣惡心湧上來。
白珏想不到還能說些什麼,退了出來。
她原本想着堵上所有去拼一場,但事實就是,這場戰鬥甚至還沒開始,她就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