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時候,白珏養了一隻兔子。
她在和哥哥一起去公園玩的時候,撿到了一隻雪白的小兔子,那明顯不是野兔,而是從誰家裡跑出來,或者是被誰丢棄的,看起來弱小可愛,楚楚可憐。
“既然被我撿到了——就是我的!我要養它!”
于是,白珏擁有了自己的第一隻寵物,她笨拙又細緻地養着它,小兔子也一天天長大,然而,好景不長,她很快失去了它。
不是因為惹到了白疏木,而是因為一條不知何時闖入白家院子的蛇。
年幼的白珏目睹了這一切,小小的她站在原地,不住發抖。
她看着兔子被蛇拖走,但沒有大喊大叫,沒有哭喊奔跑,仿佛被吓呆。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目睹心愛的事物消逝,她花了些時間接受現實,而後冷靜下來。
“我知道,蛇是會吃兔子的……但是,但是這世界上有那麼多兔子,為什麼要吃我的兔子。”
小小的拳頭逐漸攥緊,一種陌生的情緒升起。
“你——你一定要付出代價!”
她環顧一周,看到園丁放在花園小徑旁的鏟子,她跑過去,拿起來,八歲的白珏,也沒比那把鏟子高多少。
“原來我有這樣的力氣……”
她被自己擁有的意想不到的力量鼓舞,膽怯徹底消退,她高高舉起鏟子,照着蛇的腦袋拍下去
“去死!”
這似乎是她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那些她曾看過的電視電影裡的台詞,輕易就被學了去。
“——去死!既然吃了我的兔子!就要給它陪葬!”
“去死!去死!給我死!”
……
直到哥哥火急火燎趕過來,這一切才終于停止。
“小白!你在幹什麼!”
而小白珏在看到了自己的依靠之後,終于“哇”的一下哭出來,“蛇把我的兔子吃了!啊——我的兔子!”
此刻的白珏,鼻涕和眼淚混在一起,因為哭得太狠,脖子和整個臉蛋都缺氧發紅,完完全全就是一個世界崩塌之後的,可憐小孩子。
如果忽略掉,她腳邊的鏟子,和身後已經血肉模糊的蛇,以及兔子。
“蛇把兔子吃了?哪裡有蛇?”白玏順着自己妹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覺得眼前一震,半天沒回過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不害怕嗎?”他的聲音有些斷續,“你應該來找我的,萬一受傷了怎麼辦?
白珏:“我怕它跑了……”
“有沒有受傷?”
“我……我的手好痛。”
白玏吓得立馬半跪下來檢查妹妹的手,在發現并不是蛇造成的傷口之後松了口氣,那是他的妹妹為了給兔子複仇留下的标志——掌心被磨破了,鏟子外沿剝落的鐵屑緊緊沾在皮膚上,細密的血絲夾雜其間。
隻是,這更應該出現在他的手上,而不是妹妹的手上。
“我帶你去處理一下傷口。”
白玏走了幾步又想起了什麼,停下來,半蹲着,平視白珏的眼睛,“小白,以後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遇到了什麼事情先告訴我,我來處理。”
“好。”
“很多事情,可以有更好的解決方式,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我和媽媽會很擔心你的。”
“好,我知道了。”
“一定要聽哥哥的話!”
“嗯!我會的,之後發生什麼事,我一定先告訴哥哥!”
……
走向地下雜物間的時候,八歲那年的回憶一直在白珏眼前浮現,她也有過一些恍惚,為何自己會本能般想要去找個趁手的工具,錘子,或者是鏟子。
原來這一切從來都沒有變過,那些想法一直存于心底,從來都隻是被壓抑,而不是消亡。
她在雜物間裡拿了把自己能握住的,最大的斧頭,抖了抖上面的灰塵,然後走了出去。
外面,還沒有雜物間裡亮。
灰塵的味道好像沒有那麼難聞。
那些懦弱又可惡的人,他們現在在幹什麼。
……
白珏一邊走,一邊任由胡亂的思緒在腦海裡飛蕩。
這一卻源于十分鐘之前,她收到了葉舒的消息。
“他回來了。”
這是他們約定的暗号,或者說,是她自己單方面要求的,她不能再待在這個家裡卻什麼也不知道,她必須要知道,然後——她必須要做些什麼。
隻是——她要做些什麼呢?
她能做些什麼呢?
白珏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不安随着她的思緒在身體裡瘋狂生長,随着她踏上樓梯的腳步,一點一點從身體裡鑽出來。
那是 “恐懼”。
白珏知道自己在恐懼些什麼,而現在那種恐懼擴大了,不是對于具體的某件事某個人,而是恐懼白家的“所有”。
雜物間那堆滿灰塵的地方才是最光亮的,越往外走,走到那些幹淨整潔的“白家的地方”,黑暗和腐朽就愈發濃烈。
她真的能做到什麼事嗎?還是……在這一次之後,把自己和葉舒推向更惡劣的境地?
說不定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但是我無法裝作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