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想要那個獎品......但這種遊戲你自己玩不也能赢得很輕松嗎？”他被雨宮拉到一個射擊遊戲的攤位前，低聲吐槽着。

“嗯......就是覺得我去玩的話，好像有點欺負人......”她一本正經地說，甚至微微皺起了眉頭。

确實，以她的水平，隻要攤位老闆沒有作弊或在玩具槍上動手腳，她想要任何獎品都能輕松獲得。但又為什麼推他去玩呢？

“那我去玩就不欺負人了嗎？”是因為他從沒在她面前開過槍，所以她不了解他的射擊水平嗎？

“可是，感覺零你就算在欺負别人時，也總是心安理得的，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啊。”她盯着她想要的那個小山羊玩偶，小聲反駁着。

“現在，這個時候，正在心安理得地欺負着别人的究竟是誰啊？”他一臉黑線，但輪到他的時候，他還是乖乖地拿起了那把玩具槍。

“我不管！我就想你幫我赢回來！我想要你送的！”她突然就理直氣壯地撒起嬌來，指着那個小山羊玩偶說。

“好~好~”他笑着舉起了玩具槍。

面對撒嬌的雨宮，除了答應，還能怎麼辦？

遊戲的規矩是用10發子彈射中8個氣球就能拿到玩偶。為了不表現得太引人注目，他特地打偏了一槍。圍觀的人們都發出了可惜的聲音，隻有他們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而此刻，她正站在他身邊，拍着手滿臉期待地等着老闆将玩偶遞給她。

這一切都讓她看起來真的就像是他的戀人......

“我想成為你真正的戀人。”這句請求差點就要脫口而出。

今晚畢竟還有任務在身，盡管氣氛很好，但還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

“為什麼會想要這隻羊呢？”他問，看着滿心歡喜地抱着小山羊玩偶的雨宮。

“你不覺得它跟我頭像上的那隻山羊很像嗎？那隻山羊叫Popo，我要把這個玩偶帶回去給他看看！”她看上去心情很好，眉眼彎彎的。

“那是小昭養的還是......？”他問。

“也不算是......？是我休假時會呆的那個民宿的老闆夫婦養的。他們的民宿旁邊有一個小牧場，Popo就生活在那裡。學校放假時，我有時會去那個民宿住，會幫忙照顧它，跟它玩。”

然後雨宮就跟他說了一些她在新西蘭時的事。說到她在那邊上學，去漫展時被同學們圍着打扮cos了好幾個角色，說到她在南極郵輪上遇到了栗花乙葵，向她學習自由搏擊，一起自駕橫穿澳大利亞等等。

聽起來，她在新西蘭的生活與在東京的日子不同，充滿了新鮮感和快樂。現在的雨宮與兩年前的Calvados相比，雖然容貌沒有變化但看上去卻已經判若兩人。那段自由而輕松的生活似乎為她帶來了一種新的明媚色彩，驅散了過去的陰郁。

所以......她才會想要回到新西蘭去吧......

雖然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跟他分享自己的生活，但這些卻讓他心生苦澀。

她确實應該回到那邊去，回到那個讓她煥發新生的地方，而不是繼續留在這個國家，尤其是不應該留在他的身邊。因為如果呆在他的身邊，她肯定又會被卷入各種複雜又危險的事件之中......

“兩位看起來感情不錯啊。”

河島吉娜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她如約出現，穿着一件黑色的浴衣，上面繡着繁複的白色圖案，故意走到兩人中間将他們分隔開來，然後從中穿過。

“沒想到管理官大人會親自光臨。”她手裡拿着一根蘋果糖，另一隻手假裝在打電話，手機緊貼在耳邊。

“陪女朋友逛祭典是男朋友的職責哦。”他說。

“吉娜大小姐是不是有點謹慎過頭了？這裡應該沒有羽村的耳目吧？就算有，也不太可能會注意到我們三個聚在一起吧。”雨宮吐槽說。

“畢竟我們還隻是個小團體，經不起風險，所以不得不謹慎一點呢。”吉娜依然舉着電話，走在他們前面，然後假裝被身後的某物吸引，回頭望了他們一眼，說：“河邊馬上要開始放煙花了，跟我來，我帶你們去看。”

兩人與吉娜保持着一定的距離，跟着她一直走到河邊。人群已經開始聚集，他擔心會走散，就牽起了雨宮的手。吉娜一邊假裝打電話，一邊四處張望，好像在等人一起看煙花。

一波又一波的人群從他們身後蜂擁而至，大家都想搶占前排的位置。眼前已經是一片舉着手機準備拍攝煙花的景象。

吉娜并沒有随人群往前擠，反而像是在刻意讓路，讓後來的人擠到她前面。

當第一朵煙花在夜空中綻放時，他發現他們站在了人群的最後面。

這時，吉娜遞給他們一對藍牙耳機，示意他們各自戴上一個，然後指了指站在她身邊的人。

他這才注意到，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身高接近兩米，穿着男式浴衣的男人。

盡管隻能看到背影，但他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柊東真，是他從羽村組的資料中篩選出來的三個人之一。

他向雨宮得意地一笑，表示自己猜對了。雨宮則回以一個“知道了知道了”的眼神。

柊東真沒有回頭看他們，隻是默默舉起手機，假裝在拍攝煙花。

耳機裡傳來幾個人的笑聲，仔細一聽，他們講的是英語。

他注意到柊東真的手機屏幕上正在播放視頻，似乎就是他們耳機裡聽到的内容。但視頻看起來像是對着另一個手機屏幕錄制的，而且柊東真故意舉得很遠，不讓他們看清楚。

耳機裡傳來的是幾個人用英語的對話，聽上去都醉醺醺的。

“不是吧，今天就隻有這麼點嗎？”其中一人不滿地問。

“知足吧，這個月就隻寄來了這麼點......”另一個人懶洋洋地回應。

“話說，你們有看那個新聞嗎？上次我們綁走的那個女孩，報案後又撤了案，後來還自殺了......”第三個人突然提起。

“怎麼？死了不是更好嗎？她死了就誰都不知道是我們做的了。”第一個人冷笑着。

“可、可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啊......”第三個人的聲音裡帶着一絲顫抖。

接着是兩個人的大笑。

“怎麼，你做那種事的時候可沒想到這點啊？”第一個人嘲諷道。

“那隻是因為我抽嗨了！我、我不會再碰這玩意兒了！”第三個人辯解着。

然後又是一陣大笑。

“事到如今太晚了吧？要不你去自首？哈哈哈哈！”第二個人戲谑地說。

“哈哈哈！死心吧，這種自願撤案的案子，就算你去自首，基地也會出面幹預讓事情不了了之的，說什麼會影響基地的形象風評之類的。要不你直接自裁算了，哈哈哈哈！”第一個人繼續嘲笑。

“就是啊！再說了，是他們日本人自己先模仿美軍，講着英語去綁走女孩子的哦！”第二個人補充道。

“哈哈哈對對對！那些警察也沒腦子，就因為聽到個‘Count to 100’就一直嚷嚷說是美軍在作案，估計打死都想不到是他們日本人自己先這麼幹了，我們才順勢模仿的吧！哈哈哈哈！”第一個人笑得更加猖狂。

“那日本人也沒腦子，自己做完了，還要跑到酒吧裡吹噓這個......”第二個人繼續說。

“估計是覺得沒有人會信吧~”第一個人接話。

“也對，要不是我們看到他把人綁走那一幕，我們可能也不會相信呢。”第二個人回憶道。

“最主要還是......你給他抽了KITY了吧？所以他才會那樣口沒遮攔的......”第一個人突然揭露。

“什麼？你、你們居然給日本人抽了？”第三個人震驚地問。

“裝什麼呢你？羽村的錢你不也有一份嗎？你自己都同意把KITY賣給日本人了，那我們高興送别人一點又怎麼了？我們直接給他，跟經由羽村賣給他，結果上有什麼不同嗎？”第一個人反問。

“......我當初就不應該收他的錢賣給他......我們應該向長官說明情況的......”第三個人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說，你有完沒完啊？最開始說有好東西給我們嘗嘗的是你，現在才良心發現太晚了吧？”第二個人不耐煩地打斷，伴随着像是椅子倒地一樣的聲音。

“喂喂！你們幹嘛，要打回去再打啊！”第一個人突然喊道。

接着就是一陣像是在打架那樣的混亂聲音，視頻畫面也從一開始三個人坐在一起閑聊變得劇烈晃動起來。

煙花的轟鳴聲和周圍的喧嚣聲震耳欲聾，他們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才能聽完這段對話。

“怎麼樣？是管理官大人想要的東西嗎？”

吉娜的聲音突然從他們身後傳來，她不知不覺間繞到了他們背後，顯然在小心翼翼地與站在他們面前的柊東真保持着距離。

“我聽說羽村恭平身邊有一位身材魁梧的，從前代組長時期開始就已經在組裡挺有威望的組員......沒想到河島小姐竟然能搭上他......”降谷零說，裝出一副完全沒想到來人會是柊東真的樣子。

吉娜聽到他的話，正想得意地說點什麼，就被雨宮打斷了。

雨宮說：“這位先生既然可以拿到這個視頻，想必一定是羽村信任的人，而且按你說的，他是可以代替羽村恭平坐上老大的位置的那種，在組内本來就有一定威望的人......那麼，他為什麼還願意聽你的話？他自己不能直接出面來談條件嗎？為什麼要通過你這個其他勢力的人？我的意思是，即便他擔心事後被人發現是他出賣了羽村，而導緻組員不服......但現在他通過你把視頻交給警察，不也同樣是出賣？就不擔心事後被發現了嗎？”

這些話聽起來像是在詢問吉娜，但實際上每一句都是說給柊東真聽的，顯然是在挑撥離間。

“這是我與他之間的私事。雨宮小姐隻需要知道，想要這段視頻，隻能通過我。”吉娜顯得有些急切，她補充說：“我已經展示了我的誠意，兩位難道不打算給我一點回應嗎？”

她看上去有點慌張，大概是以為他們看過視頻後會立刻同意她的條件，起碼會表現出一點想要合作的意願，卻沒想到他們的反應會如此平淡，甚至開始挑撥離間，仍然沒有給她一個明确的答複。

他和雨宮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後對吉娜說：“謝謝你提供的情報。我會讓你知道我們的決定的。今晚就先到此為止吧。”說完就拉着雨宮一起往人群中走去。

他們今天目的隻是确認視頻是否真的如吉娜所說的那樣有價值，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成了。雨宮看上去甚至都不想再與吉娜多費口舌。

在聽到他說到此為止後，柊東真也往别的方向走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來看他們一眼。由于吉娜在場，他們也不好與柊東真多說什麼。

“......好的，兩天後我會親自去MOAI拜訪，希望到時候能聽到你們的肯定答複。”吉娜特意提到MOAI，似乎帶有一絲威脅的意味。

“好，我等着你。”本來不想搭理她的雨宮停下了腳步，簡短地回應了這番挑釁。

“看來她也不過如此。”兩人走遠後，雨宮緊抱着那隻小山羊玩偶，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屑地說。

“是啊，過早地亮明了底牌，反而讓自己失去了對局面的控制。”他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那段視頻确實有價值，但說什麼隻能通過她？”雨宮還是氣鼓鼓的樣子，不以為然地說：“你直接黑進羽村的手機不就可以了？如果擔心證據來源不正當，那你可以入侵他的手機直接把視頻發上油管......假裝是羽村恭平自己發的。你可以做到的，對吧？你還是波本的時候就會這麼做，你發給我的情報裡面就有通過這種方式來獲取的。”

“那确實也是辦法之一。”他一臉黑線地說：“但我還是希望能用警察的方法來處理這件事。我不想總是用‘波本’的手段。過于依賴‘他’的話，将來總會有束手無策的時候。”

“哦？就是說，事情還沒發展到要不擇手段的地步？看來你是已經有别的辦法了？”雨宮戲谑地挑起了眉。

“你不也一樣？不然你幹嘛完全不搭理河島了，不就是因為，你知道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嗎？”他也同樣挑眉回答。

“哼，本來還以為她是個人物......”她又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

“我看過縣警裡關于河島會的情報。雖然是第二大勢力，但他們其實跟羽村組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确實就像她說的，跟羽村組對比起來，他們就是個小團體......所以她才會謹慎到那種地步吧。但最近這半年裡，河島會成功侵占了一點點羽村組的區域。可能她也是想着要賭一把看能不能忽悠到我們......不過，羽村組畢竟是個人多勢衆的暴力團體，就算我們答應她的條件，事情也不可能如她想象那般順利的......也說不定是她有什麼别的原因，急着要達成這個目标，所以才不惜亮出底牌吧。”

“哼，你還說她是‘小昭第二’？我可不會像她那樣輕易放棄主導權......”她别過臉去，耳尖紅紅的。

“哈哈哈。原來你生氣的原因是這個？”他被逗樂了。

居然這麼在意嗎？

雨宮确實常常是手握主導權的那個人。當年他們追着東城将彌的車時，即使被吓得又哭又尖叫的，她首先考慮的仍是如何奪取主導權。因此，每當他表現得稍微強硬一些，她才會顯得那樣不知所措吧。因為她總是引導别人的那一個，不習慣接受他人的引導。然而，像今晚這樣，順着她的節奏來，她反而更願意與他親近。

兩人漫步到河堤上，那裡的煙花攤位熱鬧非凡，小販們正熱情地推銷着各式各樣的煙花。他随意挑選了一束手持煙花，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河邊走去，人們正三五成群地玩着手持煙花。

“現在，手裡有這個關鍵視頻的有兩個人，柊東真和羽村恭平本人。”雨宮邊說邊愉快地接過他遞來的一根煙花，同時将小山羊玩偶塞給他。那微弱的火光映照着她墨黑的瞳孔，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她與周圍的人一樣，手腕輕輕晃動，煙花棒在空中畫出一道明亮的痕迹，繼續說道：“羽村恭平肯定知道，一旦交出這個視頻，基地和縣警兩邊都不會放過他。他之所以能一直這樣拖延，是因為他深信清澤正信會保他。但如果讓他知道，别人手裡也有這個視頻，如果讓他意識到存在着那麼一個人，能夠将他置于被基地和縣警同時追責的境地......按他的性格，權衡過後，可能會認為主動交出視頻更為劃算。”

說完，她又抽出一根煙花，示意他幫忙點燃。他為她點燃了煙花，火光跳躍的噼啪聲響起。夏日夜晚溫潤濕熱的風吹亂了她的劉海，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幫她撥正，然後接過她的話頭說：“至于柊東真，多年來一直渴望坐上那個位置，卻始終缺乏機會和能力。現在他遇到了河島吉娜，發現或許有機會将羽村拉下馬。代價卻是讓羽村組受到外人控制......他心裡可能并不願意，卻又别無選擇。這時他發現，他有一個這樣的機會，既能坐上那個位置，又能不受河島吉娜控制......”

雨宮注視着手裡的煙花，說：“在這種時候，如果告訴他說，羽村突然表露出願意交出視頻的意思，他這個馬上要到手的機會，可能又要飛走了~真可惜~”語氣裡卻沒有任何可惜的意思。

人們在河邊嬉鬧着，周圍的喧嚣仿佛成為了他們私密對話的獨特伴奏。

“柊東真肯定不會讓羽村恭平知道他動了要出賣他的心思，甚至已經聯系上河島會了。而羽村那種人顯然也不會跟柊東真商量這種事......所以，這又是一次囚徒困境呢。我們要同時對那兩個人撒謊，告訴他們，我們很快會從另一個人那裡得到了那個視頻。”他看着雨宮手裡的煙花燃盡，随即又遞上了一根。

她搖了搖頭沒有接過，拿回那個小山羊玩偶抱在懷裡，歪着頭可愛地對他說：“選一個？”那語氣就像是在詢問他選哪種口味的糖果那樣。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點開一看，是風見發來的消息。

他輕笑了一聲，說：“看來清澤本部長已經幫我們選好了。他找了個借口，把羽村拘回本部了。大概又想上演‘惡劣的警察和頑固的罪犯’那種戲碼吧。這樣羽村恭平就更加沒機會跟柊東真商量了。”

既然羽村在縣警本部，那就意味着隻有降谷零能跟羽村接觸。

“真可惜。”雨宮垂眸說：“我感覺羽村先交出視頻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那天晚上他說過想跟我聊聊。”他點燃了兩根煙花，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搖曳的火光，說：“後來卻一直沒有機會，正好這回可以跟他好好聊聊了。柊東真那邊，你打算怎麼跟他說呢？”

雨宮也饒有興緻地看着他手裡的煙花，說：“那男人是個有軟肋的人，自然要從他的軟肋開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