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不知為何,她仿佛能看到他收到回複後瞬間開花時的樣子。
這種關于未來的小小約定,讓她感到了一種奇妙的幸福感,仿佛預示着他們将會有很多個每一天。
今天的MOAI格外冷清,自從上一批住客退房後,似乎就一直沒有人入住了。淺海這個周末又去了合宿,咖啡廳裡隻剩一兩個熟客還在跟美魚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着。
千昭把筆記本從房間帶到咖啡廳裡來,像之前那樣開着各種小号收集情報,但注意力卻始終無法集中在屏幕上。
不知道灰川醒了沒有?
醒了的話,一定會被安排緊急接受審訊......不知道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情報?
後續關于這個案件的事,降谷零還是會告訴她的吧?
“在想什麼?”美魚端來了一杯咖啡,推到她的面前。
不知不覺間客人都已經走光了,這個咖啡廳現在就隻剩她們兩個。
“沒什麼,隻是覺得,好像從沒見過MOAI這麼安靜。”她說。
灰川的事現在還不能告訴美魚吧......那算是洩露調查情報了......
“啊啊,大家都很忙呢。”美魚的目光轉向窗外,看着街上匆匆的人群說:“南海遺骨的抗議活動,參加的人越來越多了。最近幾天似乎在組織大規模的遊行靜坐......還有就是,糸滿龍舟賽也快要開始了,很多人也要去幫忙籌備,去當臨時志願者接待來祭典觀光的旅客之類的。”
“哈哈~一邊是遊行靜坐,一邊是祭典是嗎?居然能同時進行着。”千昭說。
“嗯,沖繩就是這麼奇妙的地方啊!”美魚說:“千昭要不要也去龍舟賽看看呢?你之前沒來過沖繩吧?不抽點時間去逛逛祭典嗎?”
“嗯......我想想吧。”千昭随便應答着。
來了這麼久,還真的完全一點都沒有過要去觀光的心情。
畢竟是帶着那樣的目的......
她又想起了乙葵。
“我總是會因為見到了沒見過的風景而感動!會感歎‘哇,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要不是遇到了那樣的事,乙葵是絕對要去祭典的吧......
“對了,今天早上Bochira的老闆娘文奈姐來過。”美魚說。
“诶?文奈姐會這麼早起床?”千昭有點吃驚。
據她所知,那位酒吧老闆娘通常都是下午三四點才現身,畢竟她的店要營業到淩晨三四點。
“是啊,你也覺得奇怪吧?”美魚說:“雖然化了挺濃的妝,但還是能看到黑眼圈......我跟她認識好久了,但也隻是見面打個招呼的程度,她之前好像都沒來過MOAI?突然一大早出現在這裡,還以為是約了什麼人。結果就隻是點了杯咖啡拉着我說了一會閑話,從頭到尾就她一個人在這裡。”美魚說:“對了,她還提到千昭你哦。”
“诶?”她這才想起來,自己沒有再去Bochira,也沒跟文奈姐打過招呼,就這樣直接沒去了。
這......算是擅自離職吧......
“還好我起得晚沒碰見她......”她一臉黑線地說。
“哈哈哈~她是這麼說的......”美魚清了清嗓子,學着文奈姐的口吻說:“‘我也是很喜歡昭醬那孩子的,乖巧又懂得讨人喜歡。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麼沒擔當,一聲不吭就不來了!現在客人們說好久沒見到她了,我都不知道怎麼應付呢!又不知道隻是請假幾天,還是擅自離職了!’”
“那......那我今晚去跟她說明清楚好了......”千昭越聽越覺得尴尬,覺得還是當面道個歉比較好。
晚上,千昭又去了宮野。隻是這次沒打算做什麼調查,所以也穿得随便,沒有打扮成慕洋女。
“成實醬?喂......這不是成實醬嗎?”
剛踏進Bochira就有人在她身後追着她問。她回過頭去,看到是和行,才想起來自己一開始對他自稱是成實。
“和行今晚不用上班嗎?怎麼來這邊了?”她随便搭話。
“嗯嗯,今天有朋友在這裡搞生日派對......”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千昭,說:“原來你平時是這個樣子的......”
“是啊,今天隻是來找文奈姐聊聊。”她說,和行的神情好像有點微妙,似乎比起慕洋女的打扮,他對她現在這T恤牛仔褲的日常裝束更感興趣。
“是嗎?那聊完要一起來派對嗎?給你介紹朋友哦。”和行說。
“不了吧,我也不認識你的朋友。”她看到文奈姐出現在吧台,就想過去跟她說話。
“呃,那要不我也不去派對了,我們一起喝一杯?”他往前一步攔在她的面前。
“不了,今天實在沒那心情。”她擺出冷臉拒絕了。她隻想趕緊跟文奈姐把話說清楚後走人。
“那......”和行還是擋在她面前想繼續糾纏的樣子,千昭已經不耐煩了,直接就說了一句:“再見”想要繞過他走向吧台。
“诶,你等等啊。”他跟上去,伸手想要拉她的手臂。
“喂,你這是幹嘛?”這時,一個穿着略帶Lolita風格的嬌小女生從旁邊拍開了和行伸向千昭的手,說:“在女士已經明确拒絕了的情況下還繼續糾纏,可是很大的冒犯哦。”
這個女生比千昭要矮一點,身穿一件裝飾着複雜花邊和暗紋的黑色連衣裙,頭發梳成兩個包子貼在兩邊耳後,兩個碩大的金色耳墜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呃......晚上好,吉娜大小姐。”和行看到那女生後,立刻變得有些畏縮。
“哼,趕緊滾。”被稱為吉娜大小姐的女生毫不客氣地說。
“跟他不可以,那跟我,可以喝一杯嗎?”那位吉娜大小姐轉向千昭笑着問。她的笑容中透露出一種與生俱來的優雅,彰顯着她那深入骨髓的教養。
千昭終于認出她來,也明白了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好吧。”千昭笑着點了點頭和吉娜一起走向吧台,說:“難怪文奈姐會特地起個大早,跑到她從沒來過的MOAI,原來是受了吉娜大小姐的委托。”
“隻不過是拜托她幫個小忙傳個話而已,我也沒想到她會這麼着急一大早就去啊。”吉娜輕描淡寫地聳了聳肩。
根據千昭收集的資料,眼前這位河島吉娜是沖繩第二大勢力河島會會長的獨生女。她自幼在母親的故鄉意大利長大。直到兩年前,她的母親去世,吉娜才回到了沖繩。河島會原本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團體,但在這兩年裡卻迅速崛起。跟羽村組不同,河島會等級森嚴,行事相當低調,很少與敵對勢力發生公開的沖突,用社交平台上的話來說,他們擅長“悄無聲息地瓦解對方”。
有人開玩笑說,吉娜大小姐才是河島會真正的掌權人,因為她回國後,河島會才開始迅速擴張。然而,盡管吉娜不時會被目擊到在各大百貨商店瘋狂買買買,但基本沒人見過她跟除了她父親以外的河島會成員一同行動,河島會的成員也很少提起她。因此,除了那個微妙的回國時間點之外,并沒有其他證據支持吉娜是河島會實際掌權人這種說法。
現在看來,這位吉娜大小姐就是降谷零釣出來的魚了。
“我聽說雨宮小姐在來沖繩之前,是在新西蘭上學的?”吉娜對調酒師揚了揚下巴,調酒師似乎就已經知道她想要什麼了,心領神會地擺了個OK的手勢,忙活了一通後把兩杯橙黃色的雞尾酒推到兩人面前。
“是啊,不過也隻是呆了兩年而已。”千昭猶豫了一下并沒有喝。
“是在新西蘭的什麼地方呢?奧克蘭大學嗎?”吉娜注意到了,但也沒說什麼,端起了自己那杯輕輕啜飲。她那戴着黑色蕾絲手套的手指修長而優雅,宛如鋼琴家的手。
“那當然不是,像我這樣中途轉學的人,想進奧大可不容易。我是在惠靈頓的維多利亞大學。”
千昭如實回答,這是輕易就能查到的東西,隐瞞也沒什麼意義。
“惠靈頓啊......我高中時去過一次,那裡風真的很可怕啊!感覺能把人都吹飛!”吉娜吐槽說。
“哈哈是的!出門不開車可不行哦!即使是小車型也會覺得不太安全......”千昭笑着附和。
兩個女孩就這麼在吧台上談天說地說了一整晚,從惠靈頓說到了澳大利亞,再到瓦爾帕萊索,周圍的喧嚣似乎都與她們無關。
千昭心裡明白,吉娜是故意挑她感興趣的話題,就像她接近灰川時故意提到追星一樣。千昭便裝出很受用的樣子,陪着吉娜聊了一晚上。
但吉娜也發現了她是裝的了,輕歎了一聲,說:“雨宮小姐真是厲害啊,說了一晚上,這杯放在你面前的美酒硬是一口沒喝,看來那位調酒師不可留了......”
“哈哈~吉娜大小姐明明知道,這不是調酒師的問題。”見對方攤牌了,千昭也沒再跟她繞圈子。
“那閑聊就到此為止吧。我聽說那位降谷管理官,正因為羽村恭平拒絕提供關鍵的證據,而頭疼不已?”吉娜抱起了雙臂,收起了她那友善的面具。
剛才還像失散多年的姐妹般投緣,轉眼間就變得精明而不失威嚴,讓千昭覺得,吉娜才是河島會的實際掌權人這件事可能是真的。
“看起來,吉娜大小姐似乎能幫管理官解決這個難題?”千昭沒有明确承認,想要先試探一下對方能給她帶來什麼情報。
“雨宮小姐知道,為什麼隻有羽村組能從基地拿貨嗎?為什麼那幾個美軍不賣給其他人,偏偏就隻給他們?”吉娜緩緩地說。
知道對方想吊她胃口,吉娜話音剛落,千昭就直截了當地問:“為什麼?”
“基地和沖繩人的關系你應該也有所了解了,就算是暴力團體的人們,也有很多是對基地持有反對态度的。而基地也知道跟本地暴力團體糾纏不清會很麻煩,所以這麼多年一直告誡裡面的軍人們不要跟暴力團體扯上關系......然而羽村組卻能從基地拿到KITY這種危險的東西......”
這一點千昭确實沒有想到過,她說:“......你是說,羽村手裡,有那三個美軍賣家的把柄?”
“跟雨宮小姐說話果然有效率。”吉娜點了點頭,說:“那三個人最開始隻是自己在宮野附近抽KITY,也明白這是違禁品不能讓沖繩人沾上。結果卻被羽村恭平發現了,還好巧不巧地被他拍到了一段他們三人在談論某個秘密事件的視頻......然後就是羽村常用的手段了,一邊砸錢一邊威脅人家,就這樣,那三個美軍就同意了給羽村組供貨。”
“那個秘密事件是?”千昭繼續問。
吉娜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但那三人最終還是害怕了,當他們意識到KITY的傳播越來越廣時,開始拒絕供貨變得推三阻四的......而就在這時候,那位新西蘭國籍的自由搏擊教練栗花乙葵,似乎正在調查着那個秘密事件,還‘碰巧’從羽村那裡得知了那三人跟事件有關,就這麼跑到那三人的面前,威脅說如果不提供跟事件相關的線索,就公開他們的賣家身份......”
千昭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對自己聽到的感到十分震驚。
“你是說,是羽村恭平利用栗花,去警告那三個賣家,讓他們看到不供貨的後果,迫使他們繼續合作售賣KITY?”
吉娜還是沒有回答,一副任君想象的表情。
所以......是那三個美軍情急之下想要滅口,故意打死了乙葵,還裝出是防衛過當的樣子?
居然就因為這種事......乙葵她,居然就因為這樣的事而被......
千昭握緊了雙拳,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說:“但以上這些也隻是吉娜大小姐一面之詞,你應該知道,管理官需要的是更确鑿的證據......”
“我能拿到羽村用來威脅那三個賣家的視頻。”吉娜打斷了她。
這是今晚千昭第二次因為吉娜的話而感到震驚,她想起了社交平台上人們對河島會的說法:擅長“悄無聲息地瓦解對方”。
原來是這個意思......
“看來羽村身邊有吉娜大小姐的人在呢。”千昭說。
不正面沖突,而是用這種滲透進去從内部瓦解的手法,難怪說是悄無聲息。
吉娜依舊保持着她那優雅的微笑,每當她不願正面回答時,她總是露出這樣的表情。
“那吉娜大小姐的條件是什麼?”千昭耐着性子繼續問。
“我想要羽村恭平死,而且是死在那位本部長的手裡。”吉娜直接就獅子大開口了。
她說:“羽村恭平是個懦夫,身為暴力團體的首領卻要去給條子當走狗。清澤正信也是個懦夫,混了這麼多年居然還要靠暴力團體給他沖業績。他們兩個都不配得到他們現在所擁有的。”語氣輕蔑得像是在談論什麼肮髒的事物。
“容我提醒一句,降谷管理官也是條子哦。”千昭毫不客氣地嘲諷道。
“哼,但現在是條子要為我做事。”吉娜反擊道。
“但是吉娜大小姐,兩條人命可是大工程,其中之一還是縣警本部長,我想管理官是不會答應的。比起為了破案冒險到這種地步,直接放棄破案,承認自己無能為力,回東京領罰還更劃算一點。”千昭直接拒絕了。
這種要求當然是不可能答應的,如果真的按照吉娜說的去做了,也等同于親手把把柄送到了吉娜手上。
“也對,本部長沒幾年就要退休了,那就先饒了他吧。如果隻是羽村一人呢?沒了羽村恭平給他沖業績,他也隻能夾着尾巴做人啦哈哈~管理官想要弄一個羽村恭平還是輕而易舉的吧?我聽說前不久才把他抓回縣警本部了。”吉娜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千昭會跟她讨價還價。
“可是,吉娜大小姐的人都已經在羽村身邊了,已經連那種私密視頻都能搞到手了,還需要借條子的手除掉羽村嗎?”千昭還在試圖厘清吉娜的真實意圖。
“羽村組雖然蠢貨居多,但畢竟人數放在那裡......在人數這點上,就不是我們這個小團體可以抗衡的。而且,想要把那種人數的蠢貨一鍋端掉,肯定也需要花費相當多的時間和精力,那可一點都不劃算。”
吉娜的手指在杯子邊緣劃着,發出了有點刺耳的聲音,眼裡滿是精明的算計,接着說:“還不如把他們收入囊中呢。雖然都是蠢貨,但也并非全無用處......羽村死後,我安排在他身邊的人将會接替他的位置,成為我的傀儡,幫我控制羽村組。所以,我不能讓他去殺羽村。因為就算他殺了羽村坐上那個位置,那群蠢貨也不會服從他。”
“吉娜大小姐胃口很大啊。”千昭明白了吉娜的用意。吉娜想要的不僅僅是羽村恭平的死亡,更重要的是要确保他的死不會牽扯到河島會,否則如果因為羽村的死而引發雙方正面起沖突的話,無論輸赢,河島會都會遭受重大損失。同時,她還要削弱縣警本部長的勢力,能讓她暗地裡吞并羽村組,而又不受本部長的控制。
“我知道了。”千昭點了點頭,起身準備離開。
“诶?雨宮小姐是答應我的條件了嗎?”吉娜對她的爽快感到驚訝。
“也不是不能答應,隻不過,現在吉娜大小姐說的,你的人已經在羽村身邊,你可以藉由他來把那個私密視頻搞到手,也不過是吉娜大小姐的一面之詞。”千昭故意放慢語速,做出從直接拒絕變得稍微松口的樣子,說:“我想,你還是得證明,你确實能搞到手,而那個視頻也确實是能起到那麼大的作用,是有那種價值的東西。”
千昭轉身離開吧台,臨走前回頭對吉娜說:“如果吉娜大小姐能證明這些,就算管理官不答應,我也可以幫你除掉羽村。”說完,她背對着吉娜揮了揮手,做了一個告别的手勢。
她有一種預感,羽村手中的證據将是最後一塊拼圖,一旦拿到,許多問題都将迎刃而解。但越是這樣關鍵的東西,她越不能表現出急切的心情,否則就會被對方牽着鼻子走。
河島吉娜确實是一個出色的談判高手,她知道應該按怎樣的順序打出什麼牌,像是在一步步測試着對方的底線那樣。連千昭都感到有些招架不住,覺得今晚還是先撤退,回去好好思考對策。
但她知道,無論吉娜提出什麼條件,都不能輕易答應,必須不斷提出質疑,逐步修改,直至達成最有利的協議。
畢竟,現在吉娜才是那條被釣出來的魚,是她先提出要合作的,必須充分利用這一優勢,盡可能壓低合作的代價,确保自己處于最有利的位置。
“等等。”身後的吉娜也站起身來。
千昭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那......如果我能讓你親自見到那個人呢?那個我安插在羽村身邊的人。”吉娜笑着說,她的笑容依舊自信而優雅。
“如果見到了那個人,大小姐所說的話,就能得到證實嗎?如果不是,那見與不見又有何區别?”千昭故意表現出一種不以為然的态度。
“見到了你就知道了。”吉娜依然很有禮貌,說:“兩天後的糸滿龍舟賽結束後,晚上會在河邊舉行祭典。請雨宮小姐務必前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個人從最初到現在,幾乎都保持着那種從容優雅的态度,似乎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在她的掌控之中。
千昭沒有直接答應,也沒有拒絕,隻是輕輕一笑,随即轉身離去。
面對這樣的對手,最好還是什麼都不要給出明确的答複。
祭典是嗎?
确實是适合秘密碰面的場合。
剛好美魚也說過,難得來到沖繩,還是得去參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