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撇了一眼抱着雙臂低頭靠在電梯牆上的雨宮，他知道此時雨宮也在整理着現有的情報，就是不知道她到底願不願意跟他分享了，關于那杯酒，還有關于那位金發女人。

“叮——”電梯響起到達的聲音，兩人馬上警惕了起來。

随着電梯門緩緩打開，他看到電梯對面是一扇帶密碼鎖的門。東城依然是娴熟的上前按密碼打開了那扇門。

他輕握着腰間的槍，做出随時拔槍的準備。

“啪”東城開了燈，叫了一聲：“小倉大人……？”

屋内裝修非常豪華，電視架上放了很多裝着照片的相架，還有一些看上去是個人收集的點餐送的成套的小玩具小卡片，一些夾着書簽的料理書，裝保健品的塑料瓶裡隻剩下幾顆，客廳桌上的抽紙用剩下一半，甚至還有插着鮮花的看上去有定期換水的幹淨透亮的花瓶。

種種迹象都表明，有人長期生活在此處，這裡一點都不像是一個長期逃亡的人的臨時住所。

“小倉大人！”因為沒得到回應，東城加大音量再喊了一遍。

身後的雨宮也像他一樣，一邊竭力控制着腳步聲一邊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小倉大人！”東城一邊說着一邊打開了各個房間的房門，走到走廊最盡頭的房間時，他短促地“啊！”了一聲。

兩人迅速跟着去到那個房間。

這應該是主卧，房間中間是一張看上去很舒适的大床，上面還放着一堆毛絨玩具。東城站在床頭櫃旁，看着地面的什麼東西。

安室透走上前去一看，地上是一個打碎了的相框。

奇怪了，整個房子目之所及的地方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就唯獨這個相框被打碎了。是小倉聽說了他們要來，倉皇逃跑時打碎的嗎？按理說這個相框平時應該被放在床頭櫃上，想要讓它碎在地上，那隻能是小倉接到消息時正好拿着這個相框正在看照片。

他蹲下去撿起那張照片。

嗯？

照片是在相框的玻璃碎片上面的，按理說如果是打碎了相框，那麼照片應該是會在玻璃碎片的底下才對？

而且這張照片看上去分外詭異。

照片上有三個女人，一個金發小女孩坐在鋼琴旁雙手放在琴鍵上，兩個女人在她的身後并肩而立，一個是金色長發，一個是黑色的齊耳短發，兩人靠在一起姿勢甚是親密。三人好像都正看着鏡頭，隻是她們的臉都被人用煙頭燙出了一個洞，完全看不到長相。

他摸了一下照片上的三個洞，上面還留有一點點餘溫，看來是剛燙穿不久。

也就是說，小倉結歲今晚很可能确實是在這裡，但是她接到消息聽說他們正在過來，于是趕緊打碎了這個相框，燙穿這張照片，卻又把它留在這裡，然後自己逃跑了？

這時雨宮也湊了過來看他手裡的照片，他看到她的瞳孔震驚地放大了一下，随後又好像是看到了什麼很怪異的東西一樣，微微皺起眉頭，伸手想抽出他手裡的照片。

但是他沒有松手，他總覺得如果雨宮把照片拿走了就不會再還給他了，也不會再給他提供任何線索。

“你對這張照片有什麼印象嗎？”他試着問。

雨宮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默默盯着照片思考了好幾個呼吸的時間，他也隻是靜靜地等着。

“……沒有。”最終她松了手，由得他把照片放到自己衣服的内袋。

她一定是從照片中看出了什麼。

看着雨宮轉身走出房間的背影，他笃定地想。

就像那杯酒一樣，是小倉結歲故意留下了這張照片，為了給雨宮傳遞什麼信息。

而且對方十分肯定，雨宮不會對他說起自己的過去。所以為了不讓他知道具體是什麼信息，特地利用了跟雨宮的過去相關的方式來傳遞。

呵......看來真的是對雨宮相當了解的人。

最後兩人大緻搜索了一下這間房子，确認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後準備離開。

“喂！那、那你們打算把我怎麼樣啊？”看到兩人走向門口，東城将彌問。

雨宮把食指放在嘴邊思考了一會，說：“嗯……你嗎？如果你是小倉結歲，今晚準備借刀殺人卻沒成功，然後發現這個人已經知道自己想殺他了，這個人居然還把我們帶到了她的存放寶物的地方，任由我們搜索一番，事後我們還丢下這個人自己走了，這種時候你會怎麼做？”

“哈哈……這又是一種天時地利的狀況呢，門衛目擊到的最後跟你接觸的是我們，如果你不幸出了什麼事，首先被懷疑的肯定也是我們呢~”安室透随口接茬道。

“啊啊，糟糕糟糕~”雨宮雖然嘴上說着糟糕，但臉上卻完全不是感到糟糕的神情。

兩人随意調侃着繼續往門口走去。

“這……喂！你們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你們還要靠我幫忙找到小倉大人吧？”東城追着他們走進電梯。

“但是你已經盡力了不是嗎？這裡已經是你認為的最有可能找得到她的地方了吧？還是說你還知道她的其他住處？”雨宮又在套他的話了。

“我……我……”東城結巴着。

趁着這個時間，他悄悄地用手機程序入侵了密碼鎖，這樣如果以後有誰開鎖或者修改密碼的話，他都能收到通知。

雨宮似乎注意到他在做着什麼，特地繞到電梯門前，引開東城的視線接着說：“哈哈什麼嘛！我還以為你對她來說有多重要呢，讓你一口一個‘小倉大人’地叫着。看來也不過是個随時可以丢棄的棋子嘛……”

“我不跟你吵……你不了解小倉大人，所以才會這麼說……”

“那你自己不也一樣不了解。而且你嘴上這麼說着，實際又把我們帶到這裡來……真是個不可靠的男人。好吧好吧，我算是理解為什麼小倉結歲什麼都不告訴你了。”

“你……！”東城又嚷嚷了起來。

這時他已經處理好密碼鎖了，過來像勸架一樣擋在兩人中間，對雨宮說：“好了好了，看來今晚就隻能到這裡了，我們回去吧？” 然後戲谑地看向東城氣急敗壞的臉，接着說：“你也趕緊回到你的‘小倉大人’身邊吧？說起來，你好像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

“叮——”電梯到了，東城将彌獨自走了進去站在門中間，沒有要讓他們進電梯的意思。

兩人也隻是笑着對他揮揮手，雨宮甚至說了一句“祝你好運”。

看着電梯門上的數字緩緩變化，他問：“不追上去真的沒問題嗎？說不定他真的要回到小倉結歲所在的地方哦？”

雨宮按了一下手機，把屏幕展示給他看，說：“這樣我也可以去到小倉結歲所在的地方了。”

屏幕上的是一個定位程序，看來她剛才在東城身上裝了GPS。

“那我們現在跟過去？”他們一起走進電梯。

“先看看他會去哪裡吧？而且他看上也确實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瓜，可能跟過去也隻是浪費時間。說起來我要是小倉結歲的話，我可能也會安排一個像那家夥一樣的忠心耿耿卻一無所知的傻瓜來做這種跟人接觸的事呢，完全不需要擔心他會洩露什麼情報……”她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說：“算了......我累了，我想回家。”

“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去。”

看來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情報了。而且她不打算跟他分享。

回去的路上，雨宮隻是坐在後座一直盯着車窗外，時而皺眉時而托着腮，看上去是在思考着什麼。

他試探着問：“今天像這樣忙碌了一晚上，似乎并沒有收獲到想要的東西呢？”

她終于把視線收了回來，兩人隔着後視鏡對視了一眼。她說：“也不能說是什麼收獲都沒有，起碼知道了小倉結歲跟那個傻瓜确實是有聯系的，而且不是還知道了一個小倉結歲的住處嗎？看上去小倉也是剛離開的樣子，你可以黑進那附近的監控，看看她跑到哪裡了……”聽上去好像真的很累。

“哈哈~就這樣？你怎麼看上去好像對她的行蹤不感興趣的樣子？你不是委托我調查她失蹤的原因嗎？”像小倉那樣一直躲避組織搜尋的人，如果真的長期居住在那裡，那麼她應該很清楚那一帶的監控死角了......所以就算調查監控可能也是徒勞的。

“對啊，剛才不就給你安排工作了嗎？行蹤這些你去調查就行了吧？你不是情報組嗎？”

“除此之外呢？沒有别的了嗎？雖然我是情報組，但手裡的信息越多才能越快得到想要的結果，所以如果有什麼我沒注意到的地方，請務必告訴我哦~而且這次可是要我們一起完成的任務，據我了解朗姆可是個急性子呢，他是不會給那麼多時間讓我們慢慢調查的。”

“……”雨宮猶豫了一下，解鎖了手機按了什麼，說：“我剛才把追蹤東城的程序共享給你了，希望能起到作用吧。”

她明明知道他問的不是這個。

他心生煩躁，但又明白她是不會再多說了。

最後他說：“嗯，謝謝。”

到了雨宮的公寓門口，她下了車就徑直往大門走去，完全沒有要跟他說再見的意思。

“等等。”他也跟着下了車，“啪”的一聲關了車門。

“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再做那種危險的事呢？我是說……在盤山公路的時候。雨宮小姐穿着高跟鞋，就那樣伸手去抓一個往下掉的人太危險了。”

從看到她差點被拖下去那時起就一直心裡有氣，忍不住就對雨宮這麼說了。

“不是有你在嗎？你不會讓我掉下去的吧？”她輕描淡寫地說，語氣平常得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

“诶……？”他沒想到雨宮會這麼說。就這麼相信他嗎？

兩人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周圍靜悄悄的，隻有夜風流轉的聲音。雨宮回過頭來，不知為何他又感受到了那種兩人的距離比從前更近了的感覺。

但是下一秒這種感覺就蕩然無存。

因為雨宮說：“我對你來說還是‘有用的’，對吧？不論你的目的是什麼但看上去還沒達到，我現在死了，你會很困擾吧？”

此時她的臉上滿是疏離，沒錯，Calvados一向如此。

所以是什麼讓他覺得兩人的距離有在拉近？

而且她說得也沒錯。

事情本該如此。

他也很清楚，她隻不過是他任務的一環而已，他隻不過是在利用她接近黑衣組織中最後的那一位而已。

距離什麼的根本一點都不值得在意。

“嗯，是的呢。”他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應該是像往常一樣笑着的，隻是雨宮看向他的臉時顯得有點驚訝。

“……晚安。”最後她匆匆道别，轉身走向公寓。

說謊這種事對他來說早就普通得像呼吸一樣。有時候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說謊。

但是這一次卻跟平常不同，他非常清楚自己在說違心的話，但奇怪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不對，或者說是他不想知道。

因為他隐隐地覺得知道答案的感覺會比現在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