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東城将彌，是在Billions打工的研一生，是小倉大人讓我來的，她說讓你看到那杯酒就行了，做好後趕緊走……”調酒師坐了起來，視線越過正在用槍指着他的安室透，直直地對着雨宮千昭說。

安室透注意到身後的雨宮氣息已經平複了許多，但她還是抓着他的衣服袖子，雙腿也還有點發抖，似乎在努力掩飾着自己的恐懼。

看來她是從沒經曆過這種驚險的場面，那麼剛才又為什麼要那樣着急下車？就算平時有在鍛煉，但是穿着那樣的細跟高跟鞋怎麼可能站得穩？明明她自己執行任務時都知道不親自動手，為什麼這次卻沖上去了呢？

當看到她被拖到欄杆外面雙腳都快離地時，他腦子空白了有半秒鐘，那半秒鐘他甚至忘記了呼吸。回過神來時已經把雨宮拖回欄杆裡面了。

冷靜到可以一邊哭一邊想辦法把對方逼上絕路雨宮千昭，居然會做出那樣魯莽的舉動，就沒想過也許會被對方拖着掉下山嗎？

他意識到自己在生氣，隻是現在還不能發作，隻能握着拳頭盡力壓抑着自己的怒火。

“就隻有這些？”他抿了一下唇，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這個自稱東城将彌的調酒師身上，舉着槍向他走近了一步。

“别這樣，殺了我你們可就找不到小倉大人了哦~”對方并沒有被他的語氣吓到，反而像是剛剛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樣，伸手撥開他的槍，繼續笑着說：”這可是車禍現場啊，說不定已經有路過的人報警了吧？啊對了，這裡還是隧道口，附近一定有……”

“呵……如果你想說的是有監控，那真是可惜了，這邊隧道口的監控一小時之前已經壞了呢，不然我們為什麼會選在這裡攔截你？”他随便撒了個謊。

“小倉大人……”他聽到身後雨宮小聲呢喃着，就撇了她一眼。

隻見她正在仔細打量着東城将彌，對方也正用同樣的探究的眼神看着她，看來兩人是初次見面。

這個人看上去确實如他所說的，是正在讀研一的年齡，身高應該沒有安室透高，梳到一邊的劉海很長，稍微一低頭就會擋住他的眼睛，脖子有點前傾，是典型的經常久坐看書或者看電腦的那種體态。

趁着雨宮跟東城對峙着的這個間隙，他拿出從剛才開始就不停震動的手機，是有很多信息在進來。他打開看了一眼，是Billions的工作群。

“喂喂！剛才那人是誰啊？誰讓他進來的？把客人都吓跑啦！”

“剛才那位可是貴客啊！你們沒注意到她身上那套衣服嗎？一套都夠包你們幾個晚上的香槟了……到底是誰啊？吓跑了這麼大的金主？”

“抱、抱歉……是我讓他過來替班的，剛來的路上摔了一跤腳扭到了……”

“什麼？你完啦！老闆娘可是嚴禁替班的啊……”

“我隻想着讓他替我一會，等我包紮完再過去的！是、是拜托隔壁Utopia的浩次哥介紹的！說那人平時偶爾會去Utopia兼職，可以替我一會……”

“什麼？天啊，這要是讓老闆娘知道，肯定會認為是Utopia派人來搞破壞的！”

他把手機伸到雨宮面前讓她看上面的内容。

看來小倉确實是沖着雨宮來的，一定是因為看到雨宮出現在這附近，才故意讓人弄傷了調酒師，再安排這個東城将彌過來Billions。

雨宮看了一眼，垂眸思考了幾秒，就走到東城面前，說：“東城先生，你注意到了嗎？現在這裡有車禍，沒監控，你的車還翻到山崖下面去了，天時地利，還差一樣東西，你猜是什麼？”說着蹲了下去，歪了歪頭俏皮地看着東城。

“什麼？”東城雙手撐着身體向後移動了一段，似乎沒想到雨宮會突然靠近。

“你的屍體啊~”說完哈哈地笑了起來，仿佛開了一個很好笑的玩笑一樣。

一分鐘前還在大笑的東城，現在算是終于開始慌了。現在把他推下山的話，任誰都會覺得他是因為車禍連人帶車墜崖死的，所以雨宮才說天時地利隻差他的屍體。看來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馬上又強作鎮定地說：“呵呵，你少唬人了，你想要知道小倉大人的所在吧？殺了我你就找不到她了……”

“啧啧啧……真是個傻瓜……”雨宮打斷了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用一種看着可憐的小動物一樣的眼神看着他。

“你以為小倉結歲不知道我們會這樣追擊你嗎？哈！說什麼在Billions打工，其實是騙人的吧？小倉的命令應該是，讓你在收到指令之前，一步都不要接近Billions才對吧？真可憐，你到底是知道了她的什麼秘密，讓她要這樣借我們這把刀來殺你？”

“你胡說什麼？小倉大人才不會……”說着“騰”地站了起來向雨宮逼近。

安室透趕緊擋在雨宮面前，用槍抵着東城的額頭把他推開，兩人無聲對峙着。

看來雨宮也注意到了，東城一直稱呼小倉結歲為“小倉大人”，大概是個對小倉非常忠心的人物，這樣的人物所提供的情報，也隻是一些不痛不癢的，小倉允許他提供的部分。雨宮若想要從他身上套到關于小倉的有用又準确的情報，首先要做的就是動搖他的忠誠吧？讓他覺得，對小倉結歲來說，他隻是一個可以用完即棄的棋子。

“不會什麼？”被他護在身後的雨宮一邊說着一邊走近東城，繞到東城的身後接着說：”她讓你給我那杯酒然後趕緊離開。但是你一走出Billions，門口就剛好有一輛RX-7在候着你……”她湊到東城的耳邊，玩味地說：“喂喂，你該不會以為，真的隻是‘剛好’吧？”

“你……！”東城看上去明顯有點動搖了。

真不愧是雨宮千昭，僅憑着那麼一點點的信息就能信口胡謅到這地步，要不是因為監控壞了這點是他編的，他說不定也會相信是小倉結歲想要借刀殺了東城将彌。

于是他配合着說：“對哦，你是接到了通知，說她會出現在Billions，對吧？那就說明是有人在監視着Billions附近，知道她現身了才通知到你。那麼，為什麼監視的人沒有通知你，門口有一輛RX-7在等着追擊你呢？”

“小倉大人說Calvados一直都是獨自作業的！誰能想到會有别的幫手啊？而且小倉大人又不是Calvados！真想殺我的話，哪裡需要這麼迂回的設計！”東城繼續嘴硬。

聽到他這麼說，雨宮眯起了雙眼。

為什麼小倉結歲會這麼了解Calvados，知道她一直獨自作業，知道她會用迂回的設計來殺人？前幾天當他對雨宮說小倉想見她時，雨宮的反應一點都不像是認識小倉結歲這個人。而且兩人在組織裡的時間也沒有交集，雨宮又跟組織裡的其他人幾乎零交流，連身在組織的人都不清楚Calvados這号人物，而已經逃離組織三年的小倉結歲是從哪裡得到Calvados的情報的？

雨宮似乎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她繼續說：“你的‘小倉大人’給你的指示，就是直到離開Billions為止，卻沒有告訴你在離開之後，該走怎樣的路線到達安全的地方呢。剛才看你開車在到處亂竄，我就覺得奇怪了，你都沒有目的地的嗎？她也沒有跟你提到，萬一出現什麼意外可以找誰接應吧？這麼說來，是因為她知道你無法到達安全的地點了，也不打算安排人跟你對接了，對嗎？”

“你……你閉嘴！”東城怒目瞪着他。

“既然你的‘小倉大人’都已經計劃到這地步了，那看來在她眼裡，你的作用真的就隻到這裡了。既然她想除掉你，那我們就來幫她這個忙吧。”雨宮直接點明說這是小倉的計劃。

“等等！既、既然你們也想殺我，那剛才又為什麼要救我？”東城嚷嚷道。

呵……他注意到東城說了“也”，看來是他們的話術起作用了。畢竟剛才東城也确實是差點死了，切身體會過那種死裡逃生的感覺，所以才會這樣輕易地就被雨宮忽悠了吧。

“我剛才已經問過了，我好奇的是，你到底知道了她的什麼秘密，使得她要計劃到這種地步來殺你這樣一個……”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東城，似乎在斟酌着措辭，最後說：“你這樣一個傻瓜。但是呢，你一定是不會背叛你的‘小倉大人’的，對吧？”雨宮擺了擺手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RX-7的方向走去。

“等、等等！我死了你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呀！”東城看上去更急了，邁步想追上去。

“說起來我現在都開始懷疑了……”雨宮回過頭來說：“像你這樣的随時丢棄都無所謂的棋子，小倉結歲真的會告訴你什麼重要情報嗎？如果我是她的話，我也不會做那種事呢……”

“呵，說得也是，看來你果然是沒什麼用了。那麼再見了？”他用槍頂着東城的額頭笑着說，扣在扳機上的食指開始收緊。

“不，等等！”東城就這麼跪了下去，雙手舉起來做了個投降的手勢，說：“我、我帶你們去小倉結歲的住處！”

本來停下腳步稍微回過頭來的雨宮“嗤”了一聲又繼續朝RX-7走去。

“小倉結歲可以在組織的眼皮子底下躲三年，想必她的住處多了去了。而且今天晚上她策劃了這一步，肯定也不會呆在你所知道的地方等着的吧？”他假裝威脅繼續追問。

“不！我、我知道個地方……我真的知道個地方！那裡有很多她珍藏很久的東西！其他地方的話她可以毫不猶豫地一把火燒了，但那裡的話她一定是不舍得的！我、我帶你們去！”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說到這地步了……”雨宮終于松口了，轉過身來高興地拍了拍手，說：“先說好，到時候如果什麼都沒發現的話，我們就把所謂的小倉結歲的珍藏和你一起燒了，作為今晚的餘興節目也是不錯的~哈哈~”

東城上了他的車，雨宮跟他一起坐在後座。

“小倉大人才不是那樣的人……”東城說了一個地點後，還是不服氣地嘀咕着。

“别說傻話了。她可是逃了三年的亡命之徒，要說她這一路走來誰都沒抛棄過沒利用過，你信嗎？”雨宮看着車窗外不停倒退的路燈冷冷地說，然後又開始套他的話說：“還是說小倉曾經做過什麼，讓你覺得你對她來說是不一樣的？”

“……”東城沉默了，不确定是因為沒想到什麼特别的事，還是想到了卻不肯開口。

“東城先生沒有問過小倉，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指示嗎？遞給她一杯酒，然後離開？聽到這種指示不會覺得莫名其妙嗎？”他擡眼透過後視鏡看了一下後座兩人，嘗試問道。

“她是想讓Calvados知道她認識……”

“隻是這樣？讓我知道這一點，然後呢？”雨宮打斷了他。

嗯？小倉認識誰？雨宮是故意打斷不想讓他知道的嗎？

“然後說不定你就會相信她，會願意加入……‘他們’。”東城沉思了一陣後說。

“‘他們’？”他和雨宮異口同聲地問。

“我……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組織，我真的不知道！隻知道是一個很有勢力的團體……”

那就是小倉結歲失蹤之前接觸的那個外部組織嗎？所以小倉是加入了那個團體嗎？而那個團體現在又想來拉攏雨宮？

“既然不知道，為什麼說是很有勢力？”雨宮問。

“因、因為我以前……犯過一些事，小倉大人說是隻要幫‘他們’做事，就可以抹掉以前的犯罪記錄。”

“然後就真的抹掉了？”雨宮追問。

“嗯，是的……”東城點了點頭，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說謊。

這麼說來，這個神秘組織是有警局高層參與嗎？不然怎麼可能做到這種事呢？

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一個專門拉攏黑衣組織成員，還有能力抹掉犯罪記錄的神秘團體。那麼除了小倉結歲之外，是不是還有别的其他黑衣組織成員加入了那個團體？

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緊急向黑田管理官彙報才行。

“呵~那看來你的‘小倉大人’還真的完~~~全不信任你啊~關于那個組織的事，她是什麼都沒告訴你嗎？今晚也是，給了一個這麼莫名其妙的指示，然後連一條安全的逃離路線也沒提供給你。你到底是有多笨……還一直喊她小倉大人……”雨宮還在繼續套他的話。

“不是的！小倉大人說Calvados都是單獨行動的，而且絕不會親自動手殺人，又從來沒去過Billions不熟悉環境，所以我想跑掉的話應該不難……誰能想到你還帶着幫手啊！還是個像大猩猩一樣的……”

“噗……大、大猩猩？哈哈哈哈哈！”雨宮放聲大笑起來。

喂喂，明明東城說出了那麼多的情報，她就隻注意到了“大猩猩”這點嗎？他一臉黑線。

小倉結歲連雨宮從來沒去過Billions都知道，看來确實是一直有在監視着。但是卻沒注意到他在Billions兼職嗎？還是說發現了，卻覺得他真的隻是個跟組織完全沒有關系的兼職？還是說就算發現了他是跟組織有關的人，也不認為他會是跟Calvados組隊行動的身份？

看來是最後一種解釋最合理，因為他出現在Billions的時機大概會引起懷疑。如果是一直監視着的話，應該也能注意到他是有意地在收集情報。

但即便如此，當雨宮出現時，小倉還是馬上就安排了這個東城過來呢。看來是有什麼原因，迫切需要跟雨宮取得聯系，盡快拉攏她進入那個神秘團體？為什麼是雨宮呢？

他看了一眼後視鏡，此時的雨宮臉上的妝已經花得一塌糊塗了，被淚水沾染過後大概又用手胡亂擦過，已經完全沒了早些時候剛出現在他車後方時那精緻的模樣。沿途路燈昏黃的光不時打在她的臉上，眼角殘留的點點淚痕不時折射出奇異的微光，裸露在昂貴黑色小禮裙外的雙肩在路燈光和建築物的陰影下交替呈現出忽明忽暗的顔色。同樣忽明忽暗的還有她絲緞一樣披散着的長發，讓他想起那天如黑貓皮毛一樣的觸感。

現在這樣窩在車後座肆意大笑着的雨宮帶着一種詭異的張力，像是某種在黑夜中舒展盛放的妖冶花朵。

她突然透過後視鏡回看他。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眼神就倉促地移開了視線。

這時紅燈亮起，他停定了車子。

他知道雨宮還在盯着他看，但他就是不敢再看向後視鏡了，隻能一直看着窗外。他覺得自己好像在逃跑一樣，卻又不知道在逃離什麼。

東城所說的地點是一棟高級公寓，連進入公寓大門都需要密碼鎖。

他看着東城熟練地上前輸了密碼，還對門衛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看上去是經常過來。

三人走進電梯，東城按了19樓的按鈕，大家都默契地沉默着。

他想起剛才東城提到的，小倉認識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腦海裡想起了風見提到的那位金發女人。

如果說有誰會把雨宮的信息提供給小倉，那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那位金發女人了吧？那位女人十分清楚雨宮的情報，而且她消失的時間跟小倉失蹤的時間是一樣的三年前。她的話，是完全有可能跟小倉産生交集的。

但她又為什麼要這麼做？按他的推理，雨宮的手段應該都是向那位金發女人學的，那個人教會了雨宮，讓她可以進入黑衣組織，然後又把雨宮的信息提供給小倉，讓外部的團體拉攏雨宮？怎麼看都是相當矛盾的行為……如果真的是這樣，她到底把雨宮當成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