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來,就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令夏仰頭站在淋浴噴頭下,任由高出體溫很多的熱水澆在臉上、身上,随後砸向牆面、玻璃各處。
她腦子裡不禁又想起盛祈晚飯時說的那句話。
她是那樣的嗎?
她也不太确定。
不過有一點令夏得承認,就是她确實挺擅長自欺欺人式的自我安慰。
換一種更直白的說法,那就是——給自己洗腦。
她其實并不是一個多堅強的人,相反她很脆弱,也很容易被各種困難所擊倒,如果有的選,被擊倒後她也不想再爬起來,找張棉被就地躺着似乎也不是件壞事。
可是很多時候她都沒得選。
知道她不是盛毓枝親生的時候,她不太難過反而有些釋然,哦原來媽媽不愛她不是因為她不好或者不聽話,而是她本來就不是她生的啊。
——既然沒有血緣關系,那她不被盛家喜歡,也完全可以理解了。
不被盛家喜歡也沒事,至少她在那裡生活了十多年,衣食無憂、無拘無束;就算他們不願意再提供錦衣玉食的生活給她,但她也享受了過了。比起很多吃不飽穿不暖的孩子,她不知道有多幸福。
近幾年,身邊的朋友同事越來越常談論起“命”,很多人回憶裡過去的不順、不公和不平,總是喜歡将“命不好”挂在嘴邊。
家裡重男輕女沒有得到過父母長輩的愛護、高考時因一念之差報錯學校錯失第一志願、畢業後陰差陽錯入錯了行待遇落後同學一大截……
令夏沒參與讨論,但聽到他們說的那些“命不好”的經曆,她才發現自己似乎都能一一對上,那如此說來,她是不是也屬于“命”不好的那類人?
甚至她的命可能還要更“差”一些。
因為在每一個關鍵的節點,她似乎總是在錯過。
如果不被送給盛家,那她就能再親生父母身邊長大;如果不被送回親生父母家,那她大概不會有升學、找工作的壓力;如果不一意孤行逃離原生家庭,那以她的高考分數應該可以報一個本省很好的大學;如果如願進入到理想的大學讀理想的專業,那畢業後找工作她的選擇面也會更廣。
可是如果不到盛家,她不會過上十幾年的好日子,也不會認識盛祈;如果不離開那個所謂的“家”,那可能下半輩子她都會被逼着做那一家人的血包。
人生就是這樣,有得就有失,在做選擇的那個當下,你永遠不會知道你會得到些什麼,又會失去些什麼。
所以“命不好”也隻是相對的一種說法,隻有走過了那段時光,你再回頭望才會知道,哦原來當時我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啊。
可是誰又能知道,如果真的選了另一條沒有走過的路,時隔多年之後的自己又會不會後悔呢。
大概人都是這樣,總是喜歡去美化那條沒走過的路,殊不知,當下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是那時候的自己所能做的最優解。
她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就算知道自己選錯了她也不會後悔。
因為後悔就等于否定了過去全部的自己。
所以她從來不害怕做選擇。
她落子無悔,也願賭服輸。
令夏關掉噴頭,帶着滿身的濕氣從淋浴間走出來,小小的一間浴室瞬間被霧氣塞滿,她徒手在鏡子上抹了兩把,鏡子清晰了兩秒很快水汽又再次凝結。
她渾身泛着明顯的紅,像剛從蒸鍋裡被撈起來的基圍蝦。
偶爾心神不靈時,她就喜歡用高一些的熱水洗澡,但她心裡有數所以都會嚴格把控洗澡的時間。
今天想得有點多,失控了。
十月的天氣還熱着,令夏站在浴室塗薄荷膏時又出了一身汗,她微微拉開了一點浴室的門縫,客廳空調的冷氣立馬鑽了進來,中和了一絲悶熱。
第二天一早,令夏出門準備去公司,在等電梯時她朝對面看了好幾眼,大門緊閉,想來他應該還沒起床。
這是十一假期她值的最後半天班。
本來昨天就應該結束的,但因為有個同事臨時沒買到回來的票,央求她再幫忙頂半天,她想想反正自己也沒什麼事就答應了。
中午一點的時候,她拎了一份快餐從電梯裡出來,在開門進屋前她又特意看了看對面,門依然緊閉也看不出到底裡面有人還是沒人。
令夏看不出結果,隻能先回屋。
下午她躺沙發上看電影,耳朵也随時關注着門外的聲音,但幾個小時過去走廊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都怪孔文曲,自從他跟她說了擔心盛祈會做什麼傻事後,她腦子裡總是冷不丁冒出這種可能性。
令夏想着要不要端杯水去敲敲他的門,确定一下他是不是還活着。
正當她拎着垃圾準備出門時,對面的門剛好也從裡面被推開。
盛祈還穿着他那身睡衣,頭發有幾縷不聽話地支棱着,一看那個狀态就是才睡醒從床上起來。
令夏不敢置信地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下午三點四十了,他這是——
“剛起床?”
盛祈點了下頭,嗓子還帶着剛醒來時的沙啞,“出門倒垃圾?”
令夏低頭看了眼,門邊是她中午沒吃完的剩飯,這個天放屋裡容易找小飛蟲,她暫時放在外邊打算晚一點拿下去扔的。
盛祈把門完全打開,人就倚靠着門邊站着,眼皮耷拉下來,人看起來還活着但精神狀态像已經離開了。
“在等人?”
盛祈眼皮一掀,打了個哈欠,道:“外賣。”
令夏不知道說什麼得好。
她還記得,因為從小就生活在爺爺奶奶身邊,所以盛祈的生活作息一向規律且健康。
睡到下午再起床吃飯這種事,别說他從來沒做過,就是真做了,那雞毛撣子早都落他身上去了。
“昨天的新聞看了嗎?”
盛祈:“?”
“新聞上說了,北京一二十六歲男子因持續熬夜不吃早飯——”
盛祈抱着肩,耐心地等着她接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