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是竟然。
因為上一次在家裡見到他們,還是在初三上學期。
她蹬蹬蹬光着腳往樓下跑,等近了她才意識到,剛才在房間裡聽到的聲音是他們的争吵聲。
令夏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要往前還是退後。
“爸爸媽媽……”
她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争吵,盛毓枝轉頭看了她一眼,眼睛裡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路人。
令夏心裡莫名發慌,她捏着衣角不知該如何是好。
“回房間去。”
“你沖孩子吼什麼?”
“那你又沖我吼什麼?再說了,她是我的孩子嗎……”
令夏沒有聽完剩下的話,趕緊回了房又鎖上了門。
她背抵着門,緩緩地跌落到地上,她的心跳得很快,在她用手去捂緊自己的心髒時,她才發現她的手也抖得厲害。
令夏知道他們在吵什麼。
這并不是他們第一次吵架,也不是第一次吵着說要離婚。
可這是盛毓枝第一次當着她的面說,她不是她的孩子。
令夏是被盛家領養的孩子,在她六歲的時候。
六歲已經是懂事的年紀,所以她不是盛家的孩子這件事,對她來說從來不是秘密。
但盛毓枝對她很好,剛進盛家的那兩年,她幾乎是把所有的愛意都傾注在她身上。
給她買最新款的漂亮裙子,送她去學一節好幾千的畫畫課,讓她和盛祁進同一所重點小學同一個班級。
因為她說,招招剛來對家裡和學校都不太熟,盛祁平時要多照顧照顧妹妹。
她為她改名叫賀今夏,因為她說,今夏勝舊年,願她以後的日子都和他們相遇的這年盛夏一般,永遠明媚晴朗。
可其實她出生在深冬,而她也并不喜歡“招招”這個小名,甚至可以說非常讨厭。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樓下的争吵也最終以瓷瓶破碎的聲音和重重的摔門聲作為結束,暫時落下了今晚的句号。
令夏的房間沒有開燈,樓下也始終靜悄悄,等她起身開燈時才注意到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七點。
今天她隻吃了半顆西瓜,而顯然今天家裡也沒有晚飯吃。
她順着窗外那棵樟樹,按照下午的路徑又爬回到盛祁的房間。
“你幹什麼?!”盛祁剛洗完澡,腰間隻簡單圍了條浴巾,令夏進來的神不知鬼不覺,他本來背對着陽台在擦頭發,一回頭就看到她半趴在窗台上,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腰腹看。
“我都說了一百次,讓你好好走正門敲房門,你為什麼——”
他一面拽着浴巾,一面用擦頭發的毛巾蓋住自己的上半身,然後在她的注視下一步步往洗手間退。
“你還看!”
令夏慢條斯理地從窗台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坐回到懶人沙發處。
他可夠勤快的,那沒吃完的西瓜已經被他扔了,甚至連殘殼都不見了,想來是早被他扔到家門外的垃圾桶去了。
但好在她之前在他房間藏了零食。
令夏熟門熟路地彎腰,在他床頭櫃的第三格抽屜深處,摸出了一包開心果和一袋薯片。
盛祁穿好衣服出來,就看到她眼睛虛無地盯着某處,手裡機械地剝着開心果,然後熟練地往嘴裡扔。
“你一會把這些垃圾都帶走,再有下次我直接給你扔垃圾桶。”
令夏沒說話。
“你剛才……看到什麼了?”
盛祁咳了一聲,坐在離她不近不遠的床尾處,邊用手撥弄着頭發,邊用不太自然的語氣說着:
“雖然我膚白貌美,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我根本不怕被看!”
“但我告訴你,你剛看到什麼最好都給我忘了!”
令夏:“……”
“放心,我什麼都沒看到。”令夏淺歎了一口氣,“再說了,兒童身材又沒什麼好看的……”
“梁今夏!”
盛祁又生氣了。
“好餓,今天晚上吃的什麼?”
肚子真正餓起來,這些小零嘴根本頂不了什麼用,杯水車薪無濟于事。
“你爸媽不是回來了,你沒吃飯?”
“他倆回來吵了一架,然後就走了。”
她話說得平淡,但盛祁還是注意到她的情緒不太對。
——她每次一不開心就喜歡吃開心果。
“這次又因為什麼?你沒告訴他們你考進重點高中了?”
她倒是想說來着,結果她根本都沒插上話。
“走,帶你下去吃飯。”
盛家爺爺奶奶都是養生的老人,平日裡六點多用完晚飯再外出散步半小時,回來洗漱洗漱就回房休息了。
這個時間點,一樓的燈已經都關上了,隻有玄關處還有一盞夜燈。
他們對房間的格局和擺件位置都了如指掌,這是多少年摸黑偷吃東西練就的技能。
盛祁牽着她的手,蹑手蹑腳帶着她往樓下走,在黑暗裡摸索着一步步往前。
令夏不用擔心路,也不用擔心障礙物,她隻需要跟着他走就可以了。
“盛祁。”
“嗯。”
“我們離家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