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道被這句話一刺,神情恍惚了起來。
那日他病重,醒來後已是緊趕慢趕地回了宗門,知曉楊心問被人為難,胳膊還受了傷,卻不知那幾天大長老對楊心問的攻心之計。
他聽出了蹊跷,卻一時來不及細想,楊心問口裡這句“你修不了仙”不停地在他腦海裡回蕩。
這本是無可辯駁的事實,自小到大他早就習以為常。
可這回偏偏是楊心問這麼說。
“你不要我。”楊心問抓住他兩隻手臂,那力道像是沖着捏斷他的手去的,“你敢不要我!”
陳安道正恍惚着,那楊心問竟猛地扒着他跳了起來,猴樣的把他當樹攀着。
他掙紮了兩下,卻反倒刺激了這潑猴,楊心問一撲,對着他的頸子狠狠的咬了下去!
這是真下了口的,陳安道幾乎覺得自己一塊肉要被咬下來的。
他氣力不夠,被楊心問這麼一猛撲,背靠着門跌坐了下來,而楊心問坐在他懷裡,瘋狗樣的死也不松口。
陳安道想去拿乾坤袋掏安神符,楊心問又死死地抓着他雙臂,動都動不了一下。
又是摔又是被咬又是驚懼萬分,他真心想抽楊心問一巴掌,可又覺得今日這酒是自己不謹慎,才害的楊心問誤食了下去。
而且楊心問要是一發瘋,真把他肉咬下來可怎麼辦?戕害同門是重罪,這小孩兒本就在風口浪尖之處,要是連李正德和葉珉都覺得此子歹毒,不肯留他怎麼辦?
他也是真被吓着了,一時竟拿不出主意,渾身都在發抖,半晌竟隻能白着嘴唇,輕輕喊了聲疼。
疼死了。
陳安道能感到自己的命脈受制于他人的可怕,也能感到自己在這通了靈脈的小師弟手下是何等無能為力。
身體不好又不是我想的,靈脈不通也非我所願,你憑什麼這樣說我。
“楊心問……你松嘴……你要……你要殺了我嗎……”
楊心問不答他,嘴下的力度一絲不減,仿佛他陳安道和他有什麼弑父殺母之仇,他今日所有的怨怼都是沖着他來的。
便是死,他楊心問也要咬斷陳安道的脖子。
陳安道今年也不過十五,驚懼疼痛,羞愧妒羨,再加上被楊心問的情緒感染,竟也生生紅了眼圈。
“是……你了不起,你天縱奇才,不比我靈脈不通,不比我體弱多病,你有大造化,你耍橫我都拿你沒辦法。”
陳安道說話間也帶了哭腔,卻又不肯示弱,強忍着眼淚,叫它一滴也不許流出來。
“可我待你真心實意,便是親弟弟也不過如此,你做什麼這般恨我?”
偏偏還是有一滴落了下來。
他越發難過,恨聲道,“我哪裡對不起你了!”
正覺得委屈至極,臉頰卻忽然感到一片濕熱。
楊心問不知何時松了嘴。
正用那還帶着血的舌頭,輕輕舔了舔他流下的眼淚。
方才還死咬着他的嘴,眼下收了牙齒,隻剩下一條溫熱的舌頭,小心翼翼地舔他的眼淚。
陳安道滿心怨怼忽然落了個空,就好像讓他受了這世上最大委屈的人,卻又是這世上最怕他傷心的人。
以陳安道的涵養,還是忍不住罵了句髒的:“你他媽是真瘋了……”
像是知道他在罵人,楊心問喉嚨裡滾出點“嗚”聲,聽起來甚是可憐。
陳安道忽然覺得自己被這種玩意兒急哭了也真是沒出息。
“起開,你起開。”陳安道推了他兩下,楊心問這下總算能聽得懂人話,不情不願地往後退了兩步。
“把我的帕子還我。”
楊心問搖了搖頭,接着一躍而起,跳到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團成一團,掩耳盜鈴地裝作自己不在。
脖子上的傷口還在滲血,陳安道沒辦法,自乾坤袋裡取出了幾張空白的黃紙,借房間的筆墨草草揮就一張“止”符,止住了出血,又繪了一張“祓”符,清理了傷口。
道法有山、醫、命、相、蔔五術,而山下又分食餌、符咒、拳法、玄典、築基無學,因為靈脈不通,他能學的不多,于是專精了符咒,而将其餘的醫、命、相、蔔雜糅進符咒之中,便是他這些自創符咒的來源。
所謂久病成醫,他手頭的符箓最不缺的便是傷病類的。
隻是沒曾想還沒見到邪祟,便被自己人給咬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