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一老漢,見有人逗留,便上前問候:“不知夫人有什麼事?”
馮芷淩便向他詢問,這大片田地栽種何物。
老漢答,“看夫人就不像這邊的人,想來是沒見過這些雜草。這是荒漠裡常有的一種野草,不需太多雨水便可成片生長,青苗鮮嫩時還有些味道,可烹炒做菜。恰好這田地荒廢,長不出谷物,便任它生長好摘來吃。”
馮芷淩閑時也曾讀些醫者筆記,從未在書中見過這樣的植株,便贈老漢半貫銅錢,好連根挖幾株青苗帶回去看看。
老漢憑白得意外之财,大喜過望,勤快幫忙挖出好幾株完好的青苗不說,還将草棚内先前采得的幾顆草藥相送。
“這苁蓉不是什麼值錢東西,拿來熬湯倒也有些補氣效果,夫人請收下。”
肉苁蓉堪稱荒漠人參,有益陽止血之效。馮芷淩見這藥材生得粗實,想來藥性極佳,便未推辭。
又叫紫苑取多幾塊碎銀給予老漢。
她外出小心,無意顯露大方,但見老漢實在,不忍白得他的草藥。
谟城物價低廉,老漢今日所得,夠一家省吃儉用花銷多大半年。他喜不自勝,連連躬謝,并請馮芷淩有空再來。
老漢時常在荒漠采挖到藥草,若拿去城内集市出售,絕賣不出這價錢。
*
出城轉得遠了些,這日回府時,已天色昏暗。
原想着嵇燃常不在家,馮芷淩外出便随心些,不拘早晚,宵禁前歸來即是。
今日算是回得晚些,沒想到這日男人竟已歸府。
進門得知消息,馮芷淩也不着急。夢中她曾獨力管理偌大甯府數十年,上下井井有條,絕不會因主人一日不在,府中便亂作一團。
小小嵇府安排,更不需她如何管理施展。晚間該預好的餐食熱水等,早有人準備妥當。
“将軍可用了餐?”馮芷淩問府内下人。
“回夫人話,還未呢,大人似乎一直等您回來。”下人小聲回答。
卻沒說,見天色昏暗人還未回,主君已經騎逐風出門去找了。
隻是出去見熟悉的馬車已在城門官道上慢悠悠晃來,又立即打道回府。
馮芷淩點點頭,交待紫苑将帶回的青苗栽去院邊沙地試試,自己先去了廳堂。
“将軍久等。”
少女衣裙款擺,在對面徐徐坐下。
桌上已備了一桌飯菜,出自馮芷淩聘選的廚娘之手。此處尋不到江南或上京出身的廚子,但好在這西北菜若烹得美味,馮芷淩也能接受。
夫妻倆成婚以來,倒是第一次有機會獨自同桌用飯。
二人僵坐桌邊,誰都未先動筷,馮芷淩隻好沒話找話。
“将軍試試,這是府中新來的廚娘所做,地道西北風味,不知将軍可習慣?”
嵇燃答:“我自小生在西北,沒什麼不習慣的。”
話頭開了,雙方才覺自在些。
見馮芷淩方才提到廚娘,男人才順口寒暄:“久未歸府,今日見宅中似乎多了幾個生面孔。”
“是芷淩前些日子招了幾個下人。将軍畢竟是此地将官,宅中若人手太少,也不合用。”馮芷淩溫言解釋。
嵇燃注意到她自稱變了。
此前雖相處得生疏,也有過一次深夜備了宵夜,特地候他回來。那時她曾自稱是“妾身”。
許多日不見,她言語還是一樣溫雅,行動卻似乎變得更客氣。
方才落座,也是遠遠兒坐在另一頭,有禮又疏離。不複舊夜中蓮台輕舉,仰目湊來的親近。
他們素日不識,平日又甚少接觸,并無感情。這樣似乎沒什麼不對,可嵇燃不知為何,心中不是滋味。
有些後悔自己故意整日待在軍營,許多天不曾回來。
馮芷淩卻沒那許多顧忌,隻是覺得既然男人如此正派寬容,那她剛好樂得輕快,與嵇燃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隻要能一直待在嵇府,便可于未來事發前,提醒嵇燃莫要回京。
待上京風波平定,新皇登基後,嵇燃慘死宮中的命運已避開,她就可以自由自在了。
夫妻倆寒暄幾句,再無話可說,複又陷入沉默。
“若有開銷,可從庫房取用,本月的俸祿也已叫阿金放去。”面前是吃相優雅的女子,嵇燃不好意思像在營中那般風卷殘雲進食,隻好邊吃邊聊,放慢速度。
“是,芷淩知曉。”少女微微點頭示意,卻沒正眼看來。
今日廚娘做的一道涼菜十分開胃,馮芷淩便專心低頭用餐。她已注意到她若稍親近些,男人會分外不自在。
既如此,不如客套留些距離。
“對了,我房中那金鎖箱子……”
嵇燃遲疑着開口。
他也不是非要在吃飯時候問這問那,隻是若用食完畢,便似乎更沒有理由與她交談。
他雖動心,卻不知如何自然去熟悉她才好,突然親近,又太唐突。
“那箱中是從庫房收拾出的貴重之物,一盒東珠,一雙鑲了寶石的短弓短劍。”馮芷淩答,這才擡眼看嵇燃。
心中微妙,今日似乎将軍話多了不少。
嵇燃:“那些東西,小姐亦可自行處置,不必留我這裡。”
他此前回京受賞,得了不少金銀财寶,但大多都已作聘禮送去馮府。
那盒碩大東珠原也在聘禮之内。
隻是聘禮中已有明月珠九對,媒官說禮數已足,這一盒珠子加進來反而不成對仗,便留在庫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