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芷淩想了想,還是打開看看罷。也許是聖上賜過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石,嵇燃才單獨收了起來。
家珍不點個仔細,回頭是否有遺漏也說不清。
輕啟盒蓋,眼中映入一方白玉牌。
玉質溫潤,隐現柔澤。上琢一副淩雲峭壁圖,懸崖高處,細雕一株枝葉纖韌的白芷草,正于仙霧缭繞間蓬勃地生長。
“這塊玉真好看。”紫苑驚喜地說。
馮芷淩未發一言,纖指顫動着将玉牌從盒中拿起,緩緩翻轉另一面。
“啪嗒”聲響,大滴晶瑩淚珠,砸在牌面左側一個“若”字上頭。
玉牌背面有字,筆鋒秀緻,精工刻就。
“如意許神佛,若願若安平。”
書篆十字,是她自小熟悉的女子筆迹。
這方白玉牌,是馮芷淩出生後,宓靜秋親自挑選美玉命人雕篆,打磨完成又送去高僧手中開光祈福之物。
也是昔年浔陽城外,馮芷淩母親贈給少年嵇燃那錦袋中,曾屬于小馮芷淩的随身平安玉。
“夫人?”
見馮芷淩無端落淚,紫苑不及疑惑,急忙取絲帕給自家夫人拭淚。
“您這是怎麼了?”
“無妨。”
悲懷感念,情緒來得突然,去得也快。
眼中淚已滴盡了。馮芷淩放下絲帕,默然将紫檀木盒蓋上。
“與明珠寶器,一同收去将軍内間罷。”
夫人方才神情實在異常,紫苑不敢再問,低頭領命。
*
霞光絢爛,映得沙場一片金黃。
嵇燃今日休沐,原想繼續賴在軍營中,恰被鄧翼抓個現行。
“你赴任這許多日,早将麾下兵卒訓得服帖,盡管放心與家人多聚兩日便是。”上一回休沐日,便被鄧翼看見嵇燃留在軍營未回城去。
沒想到這一日,這人又是不打算回城内過夜的樣子。
若無家眷在此也就罷了,有家眷在城内,怎麼日日不肯回呢?
鄧翼并不是好事之人。但嵇燃算是他看着成長起來,極其欣賞的軍中晚輩,便總忍不住多管一管。
男人有些猶豫。他并不肯特意欺瞞于自己有師恩的上司,卻又覺與馮芷淩的私事,不便對外言說。
畢竟此前種種,不是宜宣揚的内幕。
他倒也不是在意自己顔面,隻是心想既然他降職再難出頭,那少女婚姻算是被無辜連累,若被人得知她婚前已鐘情于其他男子,總是于她不利的。
他自不可能說,是為了與夫人保持距離,才多日不肯回去。
鄧翼見他神情尴尬,卻不出聲。于是揣測:“可是上次回去,同夫人生了争吵?”
見嵇燃未否認,便以為自己猜對了。
鄧翼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啊!雖是處事周全的性子,卻實在太過小心。”老将自以為屬下青澀,便摩拳擦掌,準備将自己年輕時與夫人的相處之道分享一番。
好解決年輕将領心頭的難題。
“雖不知因何生了争吵,總不會無因無由。這事兒隻要起了頭,就得趕緊想法讓人回轉心意,切不可再像你這般,連住營中多日,冷着府内的家眷;
吵架易生嫌隙,若不盡快堵住,裂痕必然容易擴大。想當年老夫……”
鄧翼有心引導,開始滔滔不絕講起自己年輕時得罪夫人的糗事。
嵇燃立在一旁,哭笑不得,卻又不得不聽下去。
一開始聽得無奈,隻是見老将興緻勃然,不好掃興。可到後面,鄧翼追憶得愈發交心,嵇燃不由肅立在旁,聽得更專注些。
“老夫年少是個纨绔脾性,街市上沖撞了家世更高的權貴子弟。為了避禍,也為息事甯人,家中便将我送去參軍,方歇了報複事端;
橫豎家中多子多孫,倒也不差我這一個庶出不成器的。從此離家三十餘載,再未回過上京。要不是遇到先妻……隻怕如今還是飄搖浮萍,孤身一人。”
鄧翼妻子過世多年,家中唯一女一兒。
女兒嫁在江南,也已兒女雙全,日子富足。小兒子成年後亦從軍,隻是不在谟城駐紮。父子倆久不得見。
鄧翼眼中,隐有水光閃過。
老将停了話語,伸掌用力拍了拍嵇燃肩膀。
“趁如今還算太平,有空就多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