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貴妃怎肯冒險。
“唯有入我重華宮,不能被輕易波及。至于日後,隻要若若安穩着,再如何計劃都可以。”
金姑姑領命而去。
天黑如墨,風寒驟急。
嵇府仍有禁軍把守,金姑姑手持宮内信物,方得放行。
“請姑姑盡快出來。”禁軍黃副統領在此駐守,識得宮内姑姑便抱拳行禮,“正徹夜搜查嵇府,無關人等,遠離為妙。”
金姑姑點頭答應,進府忙尋馮芷淩。
“姑娘!”
眼見少女紅衣未換,正倚着喜榻睡夢昏沉。金姑姑神色焦急,拽住少女衣袖将其喚醒。
“宮中偷遞來消息,姑爺、不,嵇中将的謀反之罪将判下,此事再無回旋餘地,這嵇府是萬萬待不得!您今日未入洞房,郎君便被押走,婚姻本就不能作數。快随我先離開,後續事宜,娘娘将再替您謀劃。”
少女悠然醒來,輕按下金姑姑的手。
“芷淩不走。”
重重夢境與塵世相連,終是連到這關鍵一步。
她已決定放手去搏,怎肯聽之任之,因畏懼命運便屈服逃走。
不但要自己奔赴自由,開一番人生新天地,亦要還那武将昔日救命之恩,免他悲涼宿命。
喜堂中并立同拜天地時,馮芷淩已默默許下心願。而要達成這心願,便不能離開嵇府另嫁他處去。
不知馮芷淩心事,金姑姑隻覺困惑。
“姑娘何苦……哪怕說姻緣命定,八字亦可再合。如今嵇府涉事不甯,風波大起,将自己困于此處,日後再難解脫啊!”
馮芷淩卻一笑淡然。
“安知身入困境,并非破局之法?”
少女溫言細語,“芷淩有自己的謀算,亦明白姨母擔憂。請姑姑回宮禀我心意,令姨母寬懷,過些時日,事情必有轉機。”
金姑姑無奈。她低調隻身前來,馮芷淩不願,她一人也無法勉強帶走。
隻好獨自回宮複命,任由身後少女在漫夜紛雜中,坐守天明。
*
塵世煙火盛,幽牢暗影生。
嵇燃被單獨關押在深處獄間,進來便先領受一輪鞭刑。
刑獄内常發落重犯,血痛養得黢灰石壁處處寒意彌漫。
武将赤着半身,被鍊子縛在行刑架上,滴滴鮮血沿着勁實後背蜿蜒下去,染得鐵索溫熱。
進來時他尚不知是何罪名。隻是禁軍統領這位置,内鎮宮廷,外控城圍,實在重要。
一旦事發,涉及者便少不得動骨傷筋。
今日入獄,他已嗅得有異。想必是自己的存在,礙了朝中誰家布局。
“嵇統領,有事早交代。”
用刑人丢開手中将斷鞭條,撿起另一根更粗重者摩挲端詳,“少受些皮肉之苦,也替咱家行個方便呐。”
前來用刑審問之人,竟是宮中聖上身邊的秦公公。
“嵇燃仍無話可說。”武将聲音平平,“不知公公想要嵇燃交代什麼?”
“大膽!”
秦公公聞言色變,厲喝一聲,一道鮮血淋漓的新鞭痕便生在縱傷交錯的後背。
“枉聖上看重提拔,沒成想竟提進來一條白眼狼!”
秦公公雖以天閹之身入宮,外表清瘦文弱,實際卻是大内數一數二高手,向來貼身陪伴聖駕,以護安危不離左右。
這一鞭動用深厚内力,其勁道非常人所能受。嵇燃硬生生扛下,饒是他身強體壯,武功不凡,亦被這一道鞭震得胸口悶痛。
強壓内勁,喉間一口血沫咽下。
“嵇某行得正坐得直,自問未有愧對聖上之舉,還請公公解惑。”
見嵇燃上刑已受他數十鞭,竟絲毫悶哼呼痛也無。秦公公倒對這逆臣骨氣生了些賞識。
隻是可惜……
秦公公冷冷答道:“倒有些許氣概,既如此,為何行恩将仇報之舉?”
“聖上待君不薄,加以重用。爾卻狼狽為奸,收受逆賊賄賂,連通裡外,毒害聖上!”
武将眸中,沉沉黑霧凝結。
“嵇某絕非如此小人。聞公公所言,朝中已大事發生,隻恐有心人誤導,令真相難以看清;
公公若想盡快查明宮内奸人,在這監牢内使勁,隻怕正中幕後黑手下懷。嵇燃不過一無根浮萍,幸得聖上看重,才能出人頭地,以命效忠亦不及回報;
若夥同小人,行如此陰險勾當,即便收取黃金萬兩,我孤身一人,無了性命,又将富貴予誰留?”
言辭懇切,訴之以理。
“能說會道!”秦公公叱罵,心中卻并非全然不信。
他自不可能因一番話,便洗清對嵇燃的懷疑。
無論如何,投毒宮娥身上搜出書信,裡頭教她暗通禁軍統領拿取毒藥的内容,白紙黑字寫得清晰。
隻是宮中局勢詭谲,人人都藏着幾層皮。
哪怕信指嵇燃,安知是否他人有心設局?
且不言其人無辜與否,既身已入局,那麼押進大獄,動用血刑,不過最尋常一招而已。
高位者争權奪利,攪蕩風雲,首當其沖便是低渠處的蝦魚。